第三十一章（2 / 2）
这里的山美、水美、人美、远在天边的夕阳更美。
张七七低下头，脚边的安安也学着她的样子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夕阳。
他瘦弱的小脸被夕阳照的更加弱黄，但是张七七从安安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由衷的希望和喜悦。
张七七摸了摸安安的头顶，心里想着果然从杨家脱离是最正确的。
身边一个年轻的妇人看着张七七的动作，蹲下来道：“孩子我抱吧。”
“不用了。”张七七摇头，话还没有说完，前面帮忙提着小布袋米的秀芹嫂子就回头道：“安安被后面的那一家子欺负怕了，现在怕生紧，每天都一直粘着七七妹子，就连睡觉的时候要是七七妹子不在身边，他也能立刻惊醒了，而且除了七七妹子，他谁都不让碰。”
话落，秀芹嫂子还对着身后杨老汉家的大门啐了一口。
“呸，这一家子都不是个东西。”
“这样啊。”秀芹嫂子解释的清楚，妇人也没有惊讶，她站起身笑笑，“那我们走慢一点，我瞧着七七妹子的身子骨也弱的紧。”
“那可不是，前些日子还一直吐血呢，幸亏顾大夫的医术高明，把七七妹子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秀芹夫家姓林，往前说三代，林奶奶那一辈的和林清明的也算是堂兄弟的关系，即便现在的关系远了，那也比其他人对她们熟悉，所以一路上都是她在开口说话。
等到了林清明家的老宅子，一行人又忙着帮张七七把东西收拾好，张七七面露感激，一直不停致谢。
秀芹嫂子摆手，“客气啥，等你病好了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多少帮着随便搭把手就还回来了。”
“说的是这个理儿。”张氏认可了秀芹嫂子的话，她又看着张七七道：“这里虽然是我们当初的老房子，但这些年一直维护的好好的，你住在这里也安全。而且这里离我那儿也近，日后有什么招呼一声。”
“多谢村正夫人。”张七七微微欠身。
张七七也看出来了张氏和村里其他人的不一样，脑子里也跟着浮现了一些听过的有关于张氏的传言。
张七七之前一直没有怎么和村里面的人接触过，但是和村正一家交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不必这么客气。”张氏挥挥手，然后看着屋里的其他人道：“行了，也没你们什么事儿了，都回家吧。”又对着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道：“你们两个这段时间照顾惯了七七和孩子，这两天就继续幸苦你们一点，过两天，等我这边熟悉了，就接手过来，你们也歇歇。”
“我们没事儿。”秀芹坐在椅子上看着张七七笑，“我可喜欢七七妹子的紧呢。”
金花嫂子也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和七七妹子要真算起来还是本家，顺手的事儿。”
张氏也没强求，这两天从秀芹嘴里出来的有关于张七七的事情不少，她也是听过有关于张七七见过阎王爷但是又被放回来的事情。
具体真假，张氏不敢判断，但是秀芹想要和张七七交好，她也不会拦着。
等着秀芹嫂子和金花嫂子也走了以后，张氏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和张七七问了一下话，也说了这边的一些情况，之前走的那几个妇人又都结伴回来了。
其中一个年长的看着张氏道：“三婶儿，这些是我们妯娌的一点心意，七七妹子和孩子现在不能没衣服穿，这些都是我们还有孩子以前穿过的旧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七七妹子别嫌弃。”
“这可怎么是好！”
张七七是真的惊讶了，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把东西退回去，“这些东西我不能要，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我不能要。”
“瞧七七妹子你说的，要是这些是些好东西，我们也自然不舍得给你，都是些破旧的衣衫，放在家里垫箱底的东西，你不收也是被虫子咬烂，正巧你和孩子需要，和我们客气什么。”
张七七摇头，她手指着衣服，“嫂子就坑我，这要是破破烂烂，不知道多少人家抢着要呢，这些我真不能要。”
这几个人拿过来的衣服虽然都是旧的，但是却并不破，张七七甚至还在里面看了几件半新的。张七七不知道是谁的，但是这些她肯定不能答应。
一是因为现在天热了，就算她和安安穿的不好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在她天气变冷前完全养好身体并且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所以真没必要要这些衣衫。
而且布料一向不便宜，里面又不少是大人的衣服，肯定会对她们的家庭造成影响。
更何况这么多件衣服，不知道是多大的人情，张七七觉得没必要承，自然也不想收。
“哪里是些好东西，都是些破衣烂衫，再说了七七妹子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孩子想想嘛？”妇人还在劝着张七七，她指着安安道：“你看看这孩子穿的，外面的小叫花子都比他穿的好。”
“真不用。”张七七搂着安安，“到时候我用我的衣服给安安改了就是。”
“你的衣服，你哪有衣服？”妇人抖抖张七七身上那少的可怜的布料，“你的衣服改了给孩子，你自己穿什么。”
“总会有办法的。”张七七倔强着不愿意接受。
“你……”妇人气地点着张七七，“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好了！”
张氏打断张七七和妇人的来回推据，她看了眼前的妇人一眼，“你把衣服收回去，她说的也对，你这里有不少都是半新的，你拿了过来，家里面难免会跟着心里不舒服，其他人也是。”张氏又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其他人。
“可是七七妹子这……”
“要是你不嫌弃我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的衣裳还留了几身，现在家里就只有我老婆子一个人，我的衣裳儿媳妇穿不了，未来的孙媳妇也瞧不上，我原本还想着只能随着我老婆子一起埋了呢，没想到还能有点用处。”张氏看着张七七道。
“这……”张七七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张氏点点头，“多谢村正夫人。”
村正林清明一共兄弟四人，其他三家每户都人丁兴旺，唯独林清明自己家都是一脉单传，张氏说的也确实是大实话，纵然张七七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张氏的衣服她拿了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反正房子都住了，也不在乎再接受点衣裳。
张氏对张七七的识趣很满意，她又看着面前的几个妇人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是帮人还是要量力而为，你们若真想帮忙，日后看见她们母子两个生活困难了帮一把手，或者家里有多余的菜啊饭啊的，她们母子两个吃不了多少，给一点，比这些好。”
妇人受教，“正巧家里烧好了饭，我这就盛点过来。”
张氏摇摇头，“你们自己商量，我老婆子反正是要回家的。”
看来不止她听说了张七七的事，有不少人家都知道了，现在都抱着交好的心思，只是也不想想这件事到底事真还是假，千万别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而且张七七要是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也好，要是没有，那恐怕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
——
张氏的心理活动没有人知道，她走后，屋里的一群女人都争着在张七七面前说了端饭过来给她吃。
张七七实在没办法，干脆每一个都拒绝了，指着屋里的粮食道：“各位婶子，嫂子，真不用你们这么麻烦，我这里什么都有，晚上随便煮点就成了。”
“那怎么可以。”秀芹嫂子第一个不乐意，她人未到声先至，等到人也走进来，张七七才看见她抱了一床被子进来。
“秀芹嫂子你……”张七七给秀芹嫂子让开地儿，等到秀芹嫂子把被子给张七七放在床上后，她又插着腰看着张七七道：“现在虽然开春了，晚上也冷的紧，你和安安身子都不好，还是要睡的暖和一点才好。”
张七七苦笑，“秀芹嫂子，你怕是把自己家都搬过来了，这段日子不仅照顾我，吃的用的都往我这儿拿，我怎么好意思。”
秀芹嫂子挥手，“这算什么，早就和你说了，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以后病好了，就照应我一下不就行了。”
“那可不。”金花嫂子的家离这边稍微远一点，但都是干农活的，谁的脚程也不慢，这边秀芹嫂子刚过来，她后脚也跟了进来。
金花嫂子的手上也抱着一床被子，她的身后还跟着杨春远，杨春远的手上提了一个篮子，刚一进门，张七七就问道杨春远手里的篮子发出的肉香。
张七七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同时也像村正夫人一样，既然已经欠了人情了，那多少已经没有意义了。
张七七苦笑了一声，“看来嫂子不止送了被子，也送了吃食。”
金花嫂子瞪眼，嗔怪地看着张七七，“怎么，我前不久不就说了，要真算起来，咱们还是本家呢，我这个当嫂子的帮一把妹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张七七连连告饶，看着杨春远把饭食端出来放在屋里的小桌上，道：“三婶子，这是娘今天一早就熬的肉汤，都炖了酥烂，您和安安弟弟累了一天先吃点吧。”
“多谢春远。”张七七正紧地向眼前的这个才12岁的小童生道了声谢谢，看见金花嫂子在忙着铺床，她也没阻拦，倒是对着其他几个林家的妇人道：“几位婶子还有嫂子，既然金花嫂子这边已经把饭送过来了，我就不麻烦几位婶子和嫂子了，多谢几位婶子和嫂子今日费心。”
“没有的事儿。”最早说要帮张七七抱着安安的妇人挥挥手，看着屋里的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和张七七熟稔的样子也不留恋，笑着道：“邻里邻居的，帮点忙正常，既然这儿没什么事了，我们几个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张七七道。
“不用！”妇人按着张七七坐下，“你和孩子先好生歇着，我们明日再过来看你。”
张七七这边刚坐了下去，那边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各自摸出来两套衣服放在张七七的手边，“七七妹子，这些都是我们以前的旧衣裳，你收着。”
张七七看了看，秀芹嫂子拿过来的衣裳新一点，显而易见她家的情况好一些。金花嫂子的则旧一点，但是衣裳针脚细密干净，一看就是平日里仔细用着的的。
张七七摇头，对上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不赞同的眼神，她坚定道：“嫂子，非是我不愿意收，而是我真的不能收，不管是成衣还是布料都不便宜，你们拿来的这些足足够一家人半年的嚼用了。”
“更何况……”张七七又再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开口前把话对了回去，“刚才过来的几位林家的婶子和嫂子也是送衣裳的，但是我也没要，不仅仅是针对你们。”
“那能一样吗？”秀芹嫂子觉得自己和张七七一起这么多天，完全就是共患难的交情，张七七不收那些人的正常，不收她的怎么说的过去。
秀芹嫂子干脆道：“咱们什么关系，她们什么关系，她们的不能收也不代表我的不能收。”
“就是。”金花嫂子干脆不听张七七的，直接帮她把衣裳收拾了放在床头旁边的柜子里。
张七七哭笑不得，走过去又把衣裳拿出来放到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的手边，“两位嫂子，真不用了，你们这样我于心不安，而且刚才村正夫人也说了把她年轻时候穿的一些衣裳送过来，我到时候用那些就行。”
“这么说你愿意收村正夫人的不愿意收我们的了。”秀芹嫂子一向心直口快，听见张七七这么说，直接问了出来。
“不是……”张七七摇摇头，“村正夫人家里面没有年轻的小辈，她儿子媳妇都不在村子里，唯一的孙子订的亲事也是县城方举人家的大小姐，也看不上她的衣裳，我正好捡来穿，但是你们的不行，你们的衣裳可是都还有用的。”
“别和我争了。”张七七又把衣裳放在了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的手上。
金花嫂子和秀芹嫂子对视一眼，都明白张七七是真的不愿意收了，叹了口气收了起来。
一直站着看着三人互动的杨春远忽然开口喊了一声，“三婶子。”
“春远有什么事吗？”
杨春远走到金花嫂子手边拿出来两套以前他小时候穿的旧衣服放到张七七的手边，道：“三婶子，这两件衣裳是我小时候穿的，我家里就我和娘，我在慢慢长大，以前的衣裳也用不了，就给安安弟弟吧。”
“你这孩子……”张七七笑笑，“行，我替安安收下了，今儿给他洗了澡以后就帮他换上。”
秀芹嫂子看着杨春远和张七七的互动有些气闷，但是想想她家里，她也确实也没有想起来把孩子的衣裳拿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安安虽然和胖墩一个3岁一个4岁，但是安安的身量小，胖墩以前的衣服安安穿不了不说，多数都破破烂烂的了，倒是春远，他小时候身量也小，衣裳也干干净净的，比她家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秀芹嫂子在张七七和杨春远两面前打转了一会儿，想了想干脆道：“既然这样，我去少点热水，顺便帮你和安安把药给煮了。”
“嫂子不用了。”张七七握住秀芹嫂子的手腕，笑道：“这些我一会儿自己来就好了，天色已经晚了，你和金花嫂子还有春远赶紧回去吧，天黑了就看不清路了。”
“没事。”金花嫂子也站了起来，“我们帮你们把水添上，火烧上，又不费功夫。”
张七七：“……”
……
半个残废的张七七自然没有拧过秀芹嫂子和金花嫂子，等到两人往回走，天已经黑了。
好在在张七七的好说歹说下，两人没有等到张七七和安安洗完澡再走。
张七七又喂着安安吃了点肉汤，等到他摇头，张七七也吃了一点，然后把剩下的放到厨房，把锅里的热水盛出来给安安洗澡。
等到把安安收拾好，张七七又给他换上杨春远以前的衣裳，有点大了，不过并不碍事。
安安似乎对身上的新衣裳很好奇，一直低着头不时地看看衣裳，然后又看看张七七。手指一直在衣裳上摸个不停。
张七七心里有点难过，不过是一件别人不要了的旧衣裳而已，也能让这个孩子高兴这么久。
张七七抱着安安蹭了蹭，道：“安安，等娘亲挣钱了，一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漂亮衣裳，到时候咱们穿一件看一件，让村子里别的孩子都羡慕你好不好。”
安安仰着下巴看着张七七，半响后依偎进了张七七怀里。
又过了一会儿，张七七拍拍安安，道：“安安，这里就是娘亲和你的新家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进来欺负我们了，你开不开心？”
安安看了张七七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娘亲也很开心。”张七七在安安这两天明显好看起来的笑脸上揉了揉，然后又亲了他一口，一本正经道：“不过现在有一件事，娘亲需要安安自己一个人做。”
安安立刻抱紧了张七七的手，显然听懂了张七七让他一个人的意思。
张七七拍拍安安的手，“娘亲要去洗澡了，安安可以一个人在床上玩一会儿吗，等娘亲洗完澡就过来。”张七七和安安商量。
安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张七七，良久后，他一直拽着张七七衣服的手渐渐松了。
张七七简直要被安安的懂事萌化，虽然她的儿子又瘦又小而且还不说话，但是谁说他是个傻子的，傻子能有他聪明吗？
张七七顶着安安的脑袋蹭了蹭，然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道：“一会娘亲回来了会再亲一下安安的这半边脸，这是娘亲和安安的约定，好不好。”
安安依旧面无表情，不过张七七一直盯着他，注意到了他眼底的波动。
张七七揉揉安安的发顶，“那娘亲洗澡去了。”
安安眨着眼睛，一直到张七七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的脸上忽地出现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手脚连用的爬下床，光脚踩在地上往张七七跑去，只是杨春远的衣服比他之前的要大不少，他刚跑了两步就踩到裤腿，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张七七已经走到了厨房，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安安。她到厨房盛了热水，想了想又洗了点米，准备借着锅里的余火熬一点粥。
而另一边，安安倒在地上后就无声地看着房门口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地停了下来，然后又吸着鼻子往床上爬。
他答应了娘亲要在床上等着的，不能不听话，不然娘亲就不喜欢他了。
可是刚爬了一半，安安就注意到了身上穿着的衣裳。
这是他今天的新衣裳，可是他刚才摔倒了，身上肯定脏死了，床是新的，家是新的，衣裳也是新的，但是他不是新的了……
安安连忙拍着身上的衣裳，可是越拍越脏。
娘亲会不会嫌弃他啊？
安安盯着干干净净的床撇撇嘴，又开始汹涌地掉眼泪。
豆大的泪水砸在床上的时候，安安又是一愣。他伸手想去擦床上的眼泪，但是又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
安安连忙从床上爬下来，在屋里看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办，眼泪就越掉越汹涌。
穿着宽大的衣裳，安安手足无措地站着，又怕衣裳掉在地上会弄脏，他又一直弯着腰提着裤脚，然后眼巴巴地盯着门口。
期待着……期待着下一秒，门口会突然出现张七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