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2 / 2)
苏淮面不改色道:“大约是觉得你这般喊他不够端重,他毕竟是一族小君,你可以喊他老哥哥。”
阿溦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但见他神色自若沉稳非常,便也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偏着头问他:“苏淮,你也受了重伤,还疼吗?”
苏淮低头看她,答说:“不疼,谷主为我治过,已不要紧了。”
阿溦静静地盯着苏淮,说:“你胡说,你在这里站了十六日,何时治的伤?”
苏淮无话可说,这丫头不比以前好骗了呀,唉。
阿溦拍拍身边的土,没有说话,眼里布满血丝,黑溜溜的眼珠子不知何时起,已沉静了许多,这双眼睛,再没了他初见时,那样狡黠的光。
破屋子,秋黄叶,天地一片萧索,只有他面前那个小姑娘,一双桃花笑眼儿,盛满了星子,亮得让世上一切污秽都消弭于无形。
苏淮沉默了一会儿,便一撩袍子,顺从地坐到了她身旁,并排坐在石潭边。
阿溦抓过苏淮的一只手,一边施法替他疗伤,不得不说,轮回笔里封印的神力是真的厉害,那日,便是青筠不替她挡,她大约也不会死的吧……一边扯着嘴角问苏淮:“如今已无事了,你不回人间吗?我知道你很担心……”
苏淮打断道:“战事上有南之与三弟,朝堂上更有君父,目下局势一片大好,日日有书信往来,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溦想了想,觉得那些事自己是不懂的,便只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既然你不着急,那等你的伤好了,我再帮你把国师的魂魄驱除出来?还有小白,你……”
苏淮的目光直直地望进阿溦的眼中,再一次打断她的话:“你便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阿溦不解:“问什么?”
“骤然得到这样的神力,也不奇怪么?”
阿溦一愣,手上的灵力都不由停滞了,眨了下眼睛,转个身面朝着石潭,又继续替他疗伤,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你们不肯告诉我的吗?”空出的一只手便闲得去拨水玩。
苏淮皱眉:“莫要把心事闷在心中,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闻言,阿溦轻笑:“因为我已经成年了呀,自然不能同以前一样。再说了,我问你们,好让你们编出谎话来哄我么?”
于是,苏淮再次被阿溦说得无话可说。
阿溦看着他的模样,想噗嗤一声快活地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便只能咧着嘴角笑:“当然会奇怪,这样了不得的神力,神仙的神力,却与我一个桃子妖浑然一体,像是……本来就是我的一样,很奇怪对吧?而且这些日子,我脑中总会听到一首曲子,我记得,但又……不记得,所以我便去问了将音殿下,殿下临走前都告诉我了。”
苏淮觉得眼皮狠狠一跳,沉着冷静地问:“她告诉你什么了?”
阿溦忽然顽皮,眨了眨眼睛:“你猜猜?”
苏淮不动声色道:“猜不着。”
阿溦觉得无趣,撇撇嘴道:“将音殿下说,那首曲子叫清角,是我阿娘弹给我听的曲子,哦,是我前世的阿娘。”
苏淮沉默以对,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阿溦便只能自己接着讲下去,隔空摸着水面上映出的倒影,描画出轮廓,浅浅笑说:“我前世的阿娘,是女姜哦,一位和我长得一样好看的神女,她是为了杀旱魃而死的,所以这一世我要杀了旱魃报仇。”
阿溦歪着脑袋,看向苏淮,姿态神情都格外乖巧,看在苏淮眼里,却觉得扎眼,她的神情太生动了,生动得几乎刻意。
苏淮沉着声音,问她:“旱魃之死,你……阿溦,你莫要将心事闷着不说!”
阿溦听明白了苏淮话里的未尽之意,反问:“旱魃死了,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也不用苏淮真的回答她,阿溦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数:“旱魃死了,桃花谷会越来越好的,大姐姐可以无虞地从娘亲手中接过安宁的桃花谷了。我也给青筠,给六哥,十七姐姐,三十九哥……给桃花谷的妖精们都报了仇,我以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以放心吃放心玩儿了!还有啊,我没有食言,我践行了给她的诺言……很值得,对不对?”
阿溦抵不住苏淮的眼神,垂脸避开,凑近了水面,嘀咕:“你不要担心我啊,我真的很好。”
过了一会儿,咬重音又说了一遍:“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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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有阿溦在,但苏淮伤得实在重,且伤后也只经桃夭夭粗粗看了一下,他便又不听劝地去守在石潭边守了半个月,若非是螣蛇血脉撑着,只怕早就折了性命,又过了十多天,苏淮的伤才算好全了。
之后在老桃花树下,阿溦将伏辰的魂魄驱出苏淮的身体,送回了早就从宰汐处抢来的肉身,废去了积年修为,留与老桃花树处置。
桃夭夭终究是对这个弟弟存了愧疚之心,不忍见他年纪大了再丢了性命,便想留他在身边享享甥舅的天伦之乐,只盼望能慢慢解了他这些年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