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2 / 2）
“爬到门口，她就在也没有了力气挪动一步了，也几乎喊不出声音来了，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当时两条人命，命悬一线啊！我给她灌下了一碗红糖水，她才回了些神。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叫我不要离开她，似乎那时，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力量，其实啊，她是害怕极了。”
“我说，为了孩儿，你要撑下去啊，你要努力啊。她整整痛熬了四个时辰，深夜寒风起时，随着婴儿的落地哇哇哭声，她哭了，也笑了......”
离人裹着棉被睡得迷糊，却感觉有些怪异，睁开眼。床沿的秦言墨凝视着她，眼眶赤红，却极度隐忍不让什么掉落下来似得。
离人莫名其妙。
秦言墨抬手摸摸她的脸，嘴角扯动一下，想对她笑，不料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离人睡在床上不动，怔怔地望着他。
灶房冒出第一缕烟的时候，夜川回来了。以前他推开门扉，第一时间喊她娘，而这次她竟然发现，他将秦叔叔喊在了她前头，这让她犯嘀咕，儿子变心了！
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离人埋头做饭！
洗米蒸饭，洗菜切菜......井井有条地进行时，她听到外头儿子一声惊叹：“秦叔叔你好厉害！”她转头朝窗外看去，院子上，秦言墨正手把手地教夜川练字。
两人那么专注，那么认真。那侧脸，简直一个模样儿刻出来般......
离人顿时恍惚，人团圆，相夫教子，岁月平淡，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秦言墨感觉到了什么，倏忽转过头去，目光就这样与离人对上了。离人有种偷窥被抓到的感觉，连忙错开目光，假装忙了起来，脸上却有些热乎乎的。
秦言墨淡淡一笑，追着那身影呆呆望了良久，似乎永远都看不够的感觉。夜川拉他的袖子叫他，才依依不舍挪开目光。
灶房里的离人大大舒了一口气，她虽没看，也是知道他一直在看她的。心情微妙，有些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做好饭了，摆好了，原本在院子的两人却不见了。
“哇......秦叔叔，那边好好看。”
离人走出院子，二十步外的一颗大树上，一大一小的两人并坐在半空的树枝上，悠闲地晃着脚丫子，画面出奇地和谐。
夜川指着远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秦叔叔，你看那边，你看那边......”
竹海滔滔，随风滚浪，一幅鲜活浩然的竹海听涛图展现在眼前！
“饭煮好了，吃饭了。”离人走过去，在树下抬头喊他们。
夜川兴奋道：“娘，原来高处看风景这么好看，夫子说的话原来不假！”转而眼巴巴地求秦言墨，“秦叔叔，你也把娘带上来好不好，我要让娘跟我们一起看。”
秦言墨闻言，低头望着离人，尾眼上挑。
离人脸色煞地白了，嘿嘿笑着后腿，“啊，不了，不了，你们看就好，你们看就好。”转身，拔腿就跑。
秦言墨振衣而下，一把将她捞住。离人哀嚎：“不......我怕高......”秦言墨知道她怕高，他就是不听她的，脚尖一点，便已轻跃而上。
树上的夜川见秦言墨飞上飞下，潇洒厉害之极，拍手欢呼：“哇，秦叔叔好厉害好厉害。”
离人哀嚎不停，闭着眼睛不敢看，双手紧拽着秦言墨的衣服不放，哪怕稳坐在树枝上了，也死抓着不放。心里悲叹着她的亲儿要谋害亲娘。
“娘，你看那边，你看那边。”夜川迫不及待指出初见震撼的景色给她看。
“娘不要看。”离人此刻胆小如鼠，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虽然她的手紧紧抓着东西，但心中的惧怕作祟，全身发软发虚，似乎耳边感受的那风都能把她吹下去。
秦言墨从把她抱上来，双手就紧圈着她不放。她此时攥着他衣襟，埋首在他怀中，估计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发现。“离儿，你睁眼看看，有我在，不要怕，其实一点都不高，不会有事的。”
“真的？”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就像强心剂，很有诱惑感，离人莫名其妙就信了。小心翼翼地撑开一条眼缝，哆哆嗦嗦偏了偏头，一看，她感觉自己处于虚空之中，无处着落，恐惧迅速漫上全身。“嗷呜，你骗我！”忙缩回他怀中，把他的衣服攥地更紧了。
夜川在一旁掩嘴偷笑：“娘，你原来这么胆小。”
秦言墨圈着她，忍着笑意，假装很正经地反驳：“你娘其实一点都不胆小，只是怕高。”
瑟瑟发抖的离人，早已不顾两人沆瀣一气了，不停催促：“我们下去吧，我们下去吧......”可是没人理她。
夜川愉快地晃着小脚丫子，眼睛亮亮地问秦言墨：“秦叔叔，你以后教我轻功好不好？”
“好，你喜欢的秦叔叔都教你。”
“耶，秦叔叔你太好了。”
秦言墨腾出一手摸摸他头，夕阳将他的小脸镀了一层金光，暖融融的，非常可爱。
“唉，真是委屈了川川那孩儿了，他娘在门口将他生下......”
“他伴着异香出生，那香三天不散......”
梁婶的话又历历在耳，他忍不住将他小小的身子往自己身边挨了挨。
抬眼朝前远方望去，陌上花虽凋零，但离人已归，更是一番好风景。
吃完晚饭，离人因为生怕秦言墨答应洗碗把碗又弄破了，她破天荒地自动洗了。
洗完碗擦着手出来，夜川的卧房里，秦言墨竟然在给他讲江湖话本。小鬼头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得聚精会神。
“......九大门派围攻黑暗崖，拘束王誓死抵抗，不过寡不敌众，他身中数剑，血溅三尺，命在旦夕。”
夜川紧张地握起小爪子：“那、那拘束王死了吗？”
秦言墨昂然道：“说时迟那时快，大殿一墙如雷震破，一人横空飞出，皆把众人震得一惊。来人正是少年张有忌，他身手如魅，快而无形，一眨眼就把拘束王救下，给他灌入真气，护住了五经六脉。”
夜川松了口气。
“九大门派本来即将大胜，突然出现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碍事，九大门派掌门人大怒，欲联手将他擒下。更有无情师太献策，不以正道之法从后背偷袭......”
夜川紧张咽咽口水，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秦言墨顿了一顿，两眼一眯：“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夜川：“......”
秦言墨捏捏他鼻子，“晚了，你该睡了，明晚秦叔叔再继续跟你讲。”
“不要啊秦叔叔，人家不困，你给我讲多一点嘛？就一点点。”夜川不情愿，可怜巴巴地拉着他衣袖。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热血沸腾的武侠故事，他还没听够。
他娘给他讲的都是软绵绵的情爱故事，他认为那是给小姑娘听的。他不敢跟娘说出心里话，生怕娘会认为他嫌弃，那她以后都不会讲了。
在没有故事听的情况下，娘说的那些也是可以凑合听的。想不到他故意缠着秦叔叔给他讲，简直打开了他新世界大门，原来江湖中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
秦言墨却不为心动，坚持原则，“乖，睡了，明天再讲。”
对于离儿讲的故事，曾经在隔壁洗碗的他无意听到，挺无语的。加上夜川纠缠，他便想趁机让他听一听什么才是男儿热血，没想到，这小子上瘾了。
夜川不满地扁扁小嘴，“那秦叔叔跟我拉勾勾，明天晚上一定给我讲，不许食言。”
拉过勾盖过手印之后，夜川就意犹未尽地睡下了。秦言墨给他掖好被子带好门出来，对面的卧房门口，离人插手倚靠着。
离人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萧王真是聪明人。”故意给川川小鬼头讲故事，还吊着他胃口，若日日如此，她还要如何赶他走？
秦言墨定定凝视她，神色绷紧：“你就这般看我？”
其实他哪知道，那一大一小温馨讲故事的画面，让她着迷，她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只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心软。“是，萧王本来不就这样的人？”讽笑转为冷笑，恨意转浓。
秦言墨怒了，身形一移，瞬间到了她面前，捏起她下巴，那鹰眸霸道凌厉，仿佛要吃了她。
离人吓得浑身一紧，但害怕稍纵即逝，瞬间她也怒气冲冲扬起脸地瞠目与他对视。
空气寂静，只听到起起伏伏的重重的呼吸声。两人面对面，呼出的气息互相喷在对方近不盈盈尺的脸上，一个再稍微低一点点，或者一个再稍微高一点点，两张脸就贴在一起了。
僵持了半晌，秦言墨眸光渐渐转柔，怒气没了反而多了一份惭愧与疼爱。松了手转而捧起她的脸，用指背抚摸她脸上被他捏红的地方，再低头轻轻一啄，“对不起，弄痛你了。”
不知为何，离人抑郁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屋外十丈远的树下，一袂翩翩红衣，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