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2 / 2）
“什么？”离人呆若木鸡。
“昨晚睡前，秦叔叔检查我的功课。夫子教了一月水仙清水养，二月红杏伸出墙，三月桃花红艳艳，四月杜鹃满山岗......秦叔叔说，世界之物，皆有例外，桃花并非只迎春风而放，有一种桃花，四时皆灼灼。他说待哪一日，会折来给我看，让我见识见识。”
“我一听，好奇万分，我央求秦叔叔带我去看，我不要他折回来，我要亲自看看。他说只要娘你同意了，他就带我去。我今天很早就醒来了，但天冷，秦叔叔心疼你，不让我打扰你睡觉，一定要让我等你醒来再告诉你。可是娘你睡了好久好久，我都等不及了。我又求秦叔叔快点带我去，他犹豫了很久，然后令我给你留纸条，免得你担心。秦叔叔说，也罢，回来再跟你请罪。”
说到这，夜川生气别过头去了：“其实都是我的错，不关秦叔叔的事，娘你为什么不问原因就打他呢？”
这一趟，他见识颇广，原来秦叔叔住这么大的地方，有那么多人对他唯命是从。大家喊秦叔叔王爷，甚至娘有时候也喊他王爷，原来王爷是身份很尊贵的人。不过让他不开心的是，大家看到他都变成了一种表情，一动不动的，他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见到秦叔叔口中说的桃花之后，他又开心了。秦叔叔果然没有骗他！飘雪中，桃花殷殷，他感觉自己走入了玄幻梦境中。娘随后而至，原来这里的人也都认识娘......
若他知道娘亲会这般生气误会了秦叔叔，他就不会央求秦叔叔带他来了。
听到儿子道出的缘由，离人一愣一愣的，她果真误会他了。
当时的她简直气晕了，想起昨日她又赶他走的事，他怎么会轻易放了她？于是以为他在利用她儿子要挟她，要她回他的萧王府，再禁锢她不让她离开。留言纸条也认为是他诱骗儿子写的，他连手无寸铁的老人都能下杀手，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于他而言不过是皮毛。
理直气壮地，她甩了他一巴掌。其实，他武功那么高，若他欲阻止，她定然无法动他分毫，现在想来，他是怕出手抓痛她。她记得，巴掌落在他脸上时，他眼底的苦涩荒凉......
右掌尚微微麻痛。打在他身，痛在他身，也痛在她身，现在她知道，还痛在他心，她自己的心似乎也些怪异......
是夜，她拉着儿子下榻潇湘楼。
从玉州城返回家里，需半日路程，回到已经是三根半夜，冒雪摸黑赶路，还危险至极，她不会拿自己和儿子的命来冒险。况且，她怕冷。
如今的潇湘楼已由杨姿若主事，当年进萧王府献舞的那群美人，一个接一个找到自己的归宿，皆嫁作他人妇，唯有杨姿若守着妈妈去世前交到她手中的这份产业。
杨姿若曾经打听过萧王府的事，知道她和王爷决断，甚至生死不明，心中一直惋惜。多年后，她突然出现，还携带了个小家伙，她一看到小家伙就全然明白。她没有过问往事，只举杯诉怀念之情。
夜深之后，离人抚慰夜川睡下，小家伙一直郁郁，不大理她。她寻思着明日去买个好玩的玩意儿回来安慰他。
她误会了秦言墨的事，无论如何，她不会给他道歉，误会就误会了，误会多了，伤他多了，他或许就会放开自己，她也不用每天受折磨了。
离人陷入沉睡之前如此作想。
第二日，离人只身走在玉州城的街道上，心道，像川川这样小大人的家伙，应该要买什么给他才会展颜欢笑呢？
走着走着，她感觉到背如芒刺，回头一看，来往喧嚣的人群，没有什么不同。她还是提了个心眼，加快了脚步，但那刺刺的感觉如影随形，一种尾大不掉的感觉。
有人在跟踪她！
第一时间，她想到了秦言墨，必然是他派人跟踪她！心中对他存的一点愧疚感瞬间荡然无存。
她不走了，愤怒回头，却见一个憨厚的年轻人朝她跑来，塞给她一封信，道是一位公子送她的，然后就跑掉了。
离人疑惑，拆开信，信中只写了短短六字：请移步无间楼。
无间楼是一间名不经传，在玉州城这样繁华都市夹缝生存的小酒楼，位置偏僻，离人问了好几个路人，才辗转找到。
站在了门口，她却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小二见此，笑容满意迎出来，侧身叫她往里请，她还是犹豫不决。
二楼的雅间上，一扇木窗被里面的人堆开了一条缝，发出声响虽轻微，还是吸引了离人的注意力，抬头望去，从窗缝里可以窥见一人伫立在窗旁，只见其半截身子，似乎在注视着她这一边。而那人半截白衣映入她眼帘，那是她曾经熟悉的衣白......
离人瞳孔放大，如遭了雷击，脚步如踩了风，瞬间消失在小二眼前，自个人冲进酒楼，飞速上了二楼。
白衣之人面朝里，手执玉笛，依旧立在窗前，翩翩卓然，温润如玉，一如当年。
她以为在此生中，他已经永远成了她的记忆！
“韬哥哥......”一开口，离人惊觉自己的声音抖地连自己都不识，又如此小心翼翼，生怕惊乱了好梦。
听到她的声音，那背影僵了僵，但却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回头看她。离人生怕是一场空，脚步虚虚走近两步，“韬哥哥，你为什么不理离人，我是离人啊。”
那人还是无动于衷，离人突然不确定是他了，或许只是一个相似之人？离人不死心：“韬哥哥，是你叫人给我送的信吧，可是离人来了，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离人？你是不是有苦衷？你告诉离人好不好？”
“韬哥哥只是怕吓到你。”
闻言，离人彻底僵住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啊，让人凛寒彻骨。
“你的声音......”
韬无以无奈一笑：“果然吓到你了。”转过身来，离人再是一僵。
“你的脸......”
一个打磨光滑的无情铁面具，冷冷地覆盖了他整个右半边脸，仿佛是为了遮盖某些丑陋，而不得不为之的一种方式。
一半温润如玉，一半冰冷幽深，就是他多年后映入离人眼帘时模样。唯有一双眼睛，与多年前一样，看她时，温柔亲切。
韬无以淡然道：“当年那一跳，没有死成，倒是害苦了这嗓子，以及......”淡然一笑，没再说下去。
离人凝望着他的脸，走近他面前，抬手轻轻抚摸着铁面具，那么冰凉，又那么真实。是他，她的韬哥哥还活着。“你刚刚不理我时，我好害怕那不是你，好害怕那是一场空，一场捉弄。我现在知道了，真的是你，韬哥哥，我好想你。”
韬无以温柔的眸子溢出光，有着难以言喻的喜，转瞬压下：“我，又何尝不是？”
“韬哥哥，你既然还活着，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找离人？”
韬无以无奈笑道：“当年一心求死，害你伤心难过，后来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怕会吓到你，哪敢出来见你？只是，最近想得越发厉害了，便也不管了。”
“韬哥哥，怎么会吓到我呢？你是韬哥哥呀。无论你变成什么，你都是我的韬哥哥呀。”离人安慰心切，而没听清他后面那句话。
她的回答让韬无以欣喜，“真的吗？”深深望进她的眼，那里蕴着的情感，是真心实意的。
摸着冰冷的面具，离人眸光一凝，想摘掉看看他不愿示人的半边脸。韬无以迅速握住她的手，表情痛苦，“不要。”
“韬哥哥，我不怕。”
“我怕。”
韬无以眸光黯然了下去，离人一时心痛，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抱住了他。
韬无以浑身一僵，脸上闪过微妙，半晌，他摸着她柔软清香的秀发，附在她耳边喃喃：“离人，韬哥哥喜欢你，你跟韬哥哥离开可好？”
“喜欢？离开？”离人神色顿时一紧，“韬哥哥，你说什么？”
韬以为坚定凝视着她，眼波流转，温柔深情，“我说真的，跟我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天空，这片土地，你我浪迹天涯，执手一生。”
面对他的心迹表露，离人蓦然心慌，松开怀抱，“韬哥哥，我......”不料眼睛看过去，一抹霸气的身影闯入眼中，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