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茶馆（2 / 2）
“可她一介女流，岂能违背宗法体制？还不是被捆了？扔进马车，嫁了出去。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就要平淡结束，无非是一个好命女子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嫁进王府，过上咱们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滋润日子。”</p>
“哪曾想，这逆女是真大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仙师，半路被仙师劫走，从此，不知所踪。她家里人啊，都以为她死了，依我看，也是凶多吉少。”</p>
青争听到这里，只觉满唇的茶点都不是滋味了，一开始还以为这说书人没在讲她，没想到听了一会儿，这人还真的是在说她。</p>
头一遭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故事，感觉不是一般的怪异。更关键的是，这人完全是在东拼西凑地胡说八道。</p>
以她娘的性格，若是以为她死了，对顾氏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p>
从此后，洛顾氏大概就可以专心生儿子了。</p>
“别急！诸位以为故事就到这里了吗？非也！”冯四儿撸起袖子，向手上喷了两口茶叶沫子，“那是前两天的情况，现如今，我又得到了新的消息。”</p>
“就在昨天，端王府接亲的队伍顺利抵达了王府，这洛家逆女竟还在车里，没有失踪，更没有死。传言说，劫持的仙师掳错了人，被劫走的是个女人不假，却是一个婢女，宛城那边还没有回信，也不知是真是假。”</p>
青争一听，便觉可笑，再能编故事也要有个度，那端王府离这里少说要十天行程，岂是昨天在王府发生的事，他今天就能知道的？</p>
“精彩！”青争抓了一把茶点放进嘴里，冷眼看着周围人一起拍桌叫好。</p>
说书人冯四儿，唾沫星子横飞，已经开讲下一个故事。</p>
这时，忽的从某桌位上传来“喀嚓”一声，茶碗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和抽泣。</p>
茶楼里一时，全都安静下来。</p>
原先吵吵闹闹的眼睛都向那处看去，一对头戴面纱的母女，一对颐指气使的父子，男人和他的儿子坐着，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护着她的女儿跪倒在地，地上，是沾着她鲜血的陶瓷碎片。</p>
后知后觉的青争这才发觉一件事，整个茶楼里，虽然有男有女，但除了她，几乎每个女子都戴了能遮盖头面的面巾，只将口眼鼻露在外面。</p>
“求求你，老爷，不要这么对我们的女儿。”地上的妇人按着女孩头上坏了一半的头巾，哀求着。</p>
“她不是嫌又热又累吗？想跟小子一样坐着听戏？我就让她坐，让她摘下头巾，被这么多男人看到过脸，看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坐着的男子气得不轻，一边说着一边拍得桌子震天响。</p>
地上的妇人哭得越发厉害，女孩这时却说了话：“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累了不能坐，弟弟却可以。”</p>
女孩气恼地站起来，一脚蹬翻她弟弟坐着的凳子。随着她的动作，众人都能够听到她身上首饰的铃铛响。带铃铛的饰物不是一般的人家能配备的，结合男子及妇人身上的衣物，可以得知，这是个富裕的家庭，至少看上去如此。</p>
青争没想到这邛州城还有这般女子，她又抓了块茶点，放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看周围这些人的反应，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这下有好戏看了。</p>
坐着的男子一把拉住小男孩，抬手就给了女孩一巴掌：“你竟敢对你弟弟动手？谁给你的胆子！要不是我儿非要带着你们两个女人一起来，我能丢这么大脸？你羡慕你弟弟，是你活该，谁让你没生为男子，你既然生下来是个女孩，是老子的女儿，就要永远记住，你，永远比世上的男子低一等！”</p>
“好！”男子的话竟赢得了满堂喝彩，甚至连说书的冯四儿也连拍了几下惊木，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p>
面对此情此景，茶点，青争是再也吃不下去。</p>
胃里隐隐地开始痉挛，杀死黑羽脸人时的恶心感，又涌到心口。</p>
青争起身，站了起来。</p>
她径直走向那人，阻止了他粗暴拉扯女孩的动作。</p>
“等一等。”她说。</p>
这一声只像是一般的拦阻之词，可偷眼看到她斗笠下冰冷目光的女孩却是结结实实僵住了。</p>
“你想做什么？”男子反问她。</p>
茶馆里一时也都安静下来，有几个人已经看出斗笠下的身形像是个女子。</p>
青争慢慢抬起头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杀了你。”</p>
“不！不要！”</p>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要发动驭物术了，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刚刚哄笑的众人没有阻止她，被男子护在身边的小男孩也瑟缩着不敢阻止她，反而是破了一半头巾的女孩挡到了男子的前面，以血肉之躯挡住了她的“杀意”。</p>
“为何？”青争杀意一顿，不解地望着她。</p>
女孩两眼含泪，声音哽咽：“他毕竟是我的父亲。”</p>
“而且——”她回首看了看地上的母亲，“他说的对，女子本就生来柔弱，只能依靠男人而活，低人一等也是应该。”</p>
面对男子的论调，青争可以怒而欲杀人，可当她听到同样的论调从一个妙龄少女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那漫天的杀意忽然就不那么重了。</p>
“为什么妥协？”</p>
“因为，弱者只能妥协。”女孩咬着唇，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谢谢你，但我，不值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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