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6）（2 / 2）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湖城大剧院。

此时的湖城大剧院正处在重装开始的阶段。齐川带着他大病初愈的妻子到了空无一人的演出厅，满目都是水泥、钢管和修整带来的灰尘。

周苑咳嗽了两声，却露出惊喜的笑容：“这是……”

齐川抚摸着她的额头，眼神幽幽地不知看向何方：“瑚城大剧院正在拍卖，这几个月我又刚好接了几个大单子。所以我想，买下来给你当礼物，庆祝你身体康复。”

“你等着，还有别的。”齐川说。

周苑就站在那片废墟之中，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暗里，那只青鸟也在看着她。

“当当当当——”齐川推着一个放置着蛋糕的小车走了出来。那蛋糕上插满了蜡烛，用红色的果酱写着齐川和周苑的名字，中间还有一个奇怪的符号。

周苑当然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对。

齐川笑着说：“你许个愿吧。”

周苑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希望齐川先生能够长命百岁，事业有成。”

“……是吗？”她的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

周苑睁开眼时，齐川已经不在了她眼前。这时，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正想回过头、抓住对方想要环抱自己的双手时，突然感觉到身体里传来剧痛。

她不敢相信地低下头，看见刀刃自她的腹部穿出，汩汩献血流出。

周苑倒在了齐川的怀里。

齐川哭得难以自持，却不去看周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周苑的眼里充满了痛苦、绝望和困惑。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爱人会将刀刺入她的身体。

齐川大哭着吼道：“小苑，对不起。”

周苑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指尖微微抬起，却最终无力地放下。

目睹了这一幕的青鸟，却再也力气振翅，只是满腔悲鸣，无法发出。叶瞻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充满了嗡鸣声，如泣如诉，不可阻挡。

齐川抱着周苑坐在一片血泊中，哭得撕心裂肺。

直到他再也无法发出连贯的声音时，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来了。

是那个在车里的女人。

“唉，你也真是狠得下心。”那女人悠悠地叹道。

齐川绝望地闭上双眼：“我对不起她……我只是……想活着。”

“现在想活着了？你是舍不得锦衣玉食，还是舍不得你下个月的单子？”那女人露出戏谑的笑容。

“你不明白……我在西藏的一个月都是怎么过的。我回来之后，连吃到一个热菜，都觉得活着真好。我舍不得，舍不得啊……”齐川嘶哑着嗓子说到。

“唉，人之常情，”那女人说，“你也不必太难过。她已经多活了三个月了。从今以后，你的人生就还是你的，不必再换给旁人了。”

“这尸体，你想好怎么解决了？”

齐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少一把火，然后埋在剧院里吧。至少，她能够和她的理想葬在一起。”

那女人笑出了声：“你还真是……” 她没有说完，忽然眼神凌厉地朝黑暗中一瞥：“什么东西？”

叶瞻一惊，心道不好，被发现了。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移动了。

那女人扭着腰走了过来，用一种新奇的口吻说：“哎哟，这不是青鸟吗？嘿，我这法术竟然也对你这神物有用。”

突然，一把刀插入了青鸟的身体。

齐川皱着眉说：“不行，这畜生什么都看见了，不能留。”

那女人若有所思：“它可不是普通的鸟，你杀不死它的。”

被刺伤的青鸟在他们眼前逐渐化出本形，露出了长长的尾羽和散发着金色光泽的羽毛。

那女人用手抚摸着青鸟拖拽着的尾巴：“真是暴殄天物。不过，既然你已经动了手，我们就必须把它处理了。”

后来的记忆惊心动魄。

齐川一把火烧了周苑的尸体，而青鸟则一动不动地倒在灰尘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那尸体被烧焦。然后，齐川拣出了她的骨头，抱在怀里。

在观众席搭建的过程中，青鸟的模样被刻了下来。它的本体和周苑的尸骨一起，被封存在了二楼观众席前方的墙板中。

青鸟透过那墙板，看见湖城大剧院每日上演的剧目。它看见了人声鼎沸，也见过曲终人散。一直到几年后，那个酷似周苑的林翘翘登场。

在《蓬山》上演的前一个晚上，齐川独自来到了湖城大剧院。他搬了梯子，靠近二楼的墙板，拿出小刀割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涂在青鸟雕刻的尾羽上。

他轻轻说：“这可是我偷学来的法术。这么多年了，你也恢复了不少吧。他们和我说，这是可以借灵力的法咒。明天，可就靠你了。”

他画完的那一瞬间，叶瞻感觉到青鸟身体里像是被突然抽空了一样。他满腔的愤怒，却无法穿出那挡在眼前的黑暗。

好痛啊。叶瞻想，是难以抑制的精神上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他空有恨意、委屈和怨恨，却只能安静地窝藏在黑暗中，陪着一地冰凉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