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之子(1)(2 / 2)
苏云初霍然一惊,看到上官婉儿笑着回过头来,温柔目光似包容的海水,将她这叶小舟轻轻托起。她暗暗定神,会意一笑,抬步登辇。
安坐辇上,少女身心也为之轻松了下来,轻辇一摇一晃的,在漫空随风飘飞的槐花花瓣的里,这种轻微的摇晃让人倍感舒适,困倦,乃至昏昏欲睡。苏云初已经紧绷了许久的嘴角终于舒展出一丝惬然笑意——已经是第几次进宫了?她根本数不清楚。似这般却是头一遭。
苏云初双眸轻睐,神情慵然。两个小黄门蹀躞而行,走得轻巧而迅速,方才让她心神驰骛的则天门、那壮丽莫比的金城汤池,转瞬已被抛在了身后。
彼时,乾元殿里走出一列宫女,每人手中都抱持着各式各样的华贵器物,最后出来的两个宦者更是拖着一架高大的金平脱八角花乌屏风。
今日,听政于武成殿的太后刚刚离开不久。
乾元门前,尚有两个男子踟蹰不行,久久没有移步离开。这两人皆是金章紫服,显见其品阶位列众官之首。
其中一个正把笏板挂于腰间,低着头叹气似的说道:“最近啊、真是老了,越老越不济事啦!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快忘了要奏什么事了......”言讫,又指着笏板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要这个东西还有用么?!写在上面也当没看到,眼睛脑子都不中用。”
连连慨叹的是时任刑部尚书的裴居道,他同时为凤阁鸾台之首,受封翼国公,在朝中的地位可说是几无匹俦了。
另一人涩然道:“裴相公啊......就算你忘了奏请,忘了给洛阳令求情,可出来给他求情的难道还会少么?上次廷诤难道有用么?裴相公这自嘲可骗不过我啊!”此人略年轻些,方方正正一副国字脸,只在唇上蓄了短须,下巴上干干净净,略无一丝髭须。其人眉目温吞,声音琅琅,容貌颇有几分清俊,身姿则峭拔如孤松。
正是前几日于上阳宫观风殿前率众为洛阳令魏元忠求情的赵国公李峤。
“可悲,可叹啊——”年过六旬的老者嘘声苦叹,脸上栉沐过东西两京的鼎盛辉煌与阴晦风雨的褶皱历历可数,现在那每一道沟壑里都填满了积怨。
三重高台上的大殿此刻正在初春晴冷而初现柔暖之意的日光中散发着一圈淡淡光晕,八根鎏金大柱上的金龙在这一刹直欲脱柱而去,腾云起雾,直冲九天上羲和之所在。但可惜,现在它们被困在一个女人的勃勃雄心里,且将永远的囿于此间,成为那雄心的佐证。
乾元门下的老人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老迈与无能为力,强展眉头,道:“等等看,再等等看吧。洛阳令毕竟是历侍两朝的老臣了,又有功于社稷,太后要治罪于他,所坐罪名总要服众,总要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怎么堵不住,裴相公岂不知,这世上除了以德服人者,以重典服人,也未尝不是办法。”李峤声音如风生松谷,说到这儿却压低了些,轻声说:“那‘薛夫人’的胡人义父可是有无数种手段......”
一语未竟,裴居道便万分惊讶的看着他,继而狠狠一甩袖子,摇头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