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南唐风(2 / 2)
一直是向下直行,脚下有个三十度左右的倾斜,每隔几十米便会有一小段特别狭窄的地方,过了这一段便又是先前的石壁,如此往复走了大概有几百米,我们脚下的地面逐渐变得平坦,周边的气温也略微有所升高,是一种带了些香甜的温暖,通风口的风向也从东西向转为了南北向。
这时逸尘手中的火折子终于不争气的,微弱的摇曳了几下噗的熄灭了,继而我手中的火折子也不甚争气的,嘶嘶燃了几下熄灭了,逸尘在泛着幽幽蓝光的黑暗中,默不作声握起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又摸出一张火折子,很是沉稳的快速擦亮。
只听得嚓的一声响,整个暗道里再次明亮起来,在火折子亮起的那一刻,我的反应可以用大惊失色四个字来形容,我没想到江湖传闻中的五行宫竟会是这么个样子,我没想到在江湖上以毒蛊著称的五行宫,竟会是这么个样子,我还以为五行宫应该是个人间的活地狱,暗无天日阴阴森森能吓死鬼,到处都是无止尽的黑暗和累累的白骨堆,除了迷宫就是你摞着我我摞着你的各种异形毒虫,彼此之间只有靠自相残杀才可以活到最后,我没想到五行宫竟然是这样子。
在我们面前稍向下一点的位置,有一道铸铁打造的曲折阶梯,阴沉木的阶梯扶手,每组阶梯有五层,然后是一个过渡的平台,平台的地面上刻有五行八卦的雕刻图案,方圆交错线条致密。
阴刻的线槽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盛装磷火的凹槽,所以整个阶梯看上去就是有点幻彩的幽蓝色,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石壁暗道内,看起来有种诡异玄幻的美,借着火光能看到我们身旁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鸟烟萝。
我长出一口气,还好不是臆想中的毒虫只是鸟烟萝,只是不晓得唐晚词用了甚么变态的法子,可以让鸟烟萝在这不见天日的环境中,繁衍生息盛放扎根,我看着那一朵朵朝生暮死的艳丽深红,不由自主联想到唐晚词火红色的大袖长衫,和他柔若无骨雪白如同寒天白雪的手指。
他幽怨至极的神情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如今站在五行宫的入口再一次记起他,记起了他对我说过的,这江湖应该怎么混,他那时看我的眼神是勘破了人生的释然,无奈,还有伤情。
走过面前的阶梯才是真正的五行宫,五行宫就在云景台的身下,灯火辉煌富丽堂皇,比起云景台里那只金凤凰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中连着通天柱,宽阔的廊桥与道路均是由山体岩石铺筑而成,沿着石桥可以一直通向中央的石台并经此前往各个宫殿,柱子四周是一个迷宫样的道路共有五个出口,每个出口连通一个宫殿,每个宫殿之间相互独立同时又相互联系,利用五行流转相生相克的力量悬浮于半空之中,借用山体的岩石支撑分别坐落在不同的环状岛屿之上。
五行宫的空气里甚是宁静,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绝对的宁静。
我和逸尘站在铸铁的阶梯上,谁都没有再言语,只是静静俯瞰着眼前灯火辉煌磷火幽幽的五行宫,感受着唐晚词带给我们的震撼。
就像是在长途跋涉之后,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在那里偶遇的一处仙境,自闭而有绝对的张力,在阴森的地下世界中,有着难得一见的华丽,在明亮的温暖中又有躲藏在暗处的黑暗,诡异又梦幻,阴郁而超现实。
我盯着看了一会,突然就有些看不下去,嗓子里都是郁郁的哽咽,轻轻拍了拍逸尘的肩膀道:“到此为止吧,唐晚词能把五行宫建在这样一个地方,就一定有他自己非做不可的道理,既然他不想自己的东西大白于天下,咱们也没必要逼他说出来,你说呢?”
逸尘敛着双眉,眼中凝了一股动情的抑郁,情郁于中的点了点头。
然后我和他顺着原路返回来,又把活板门物归原位继而各自回房。
夜,五行宫。
大美人低眉顺眼呷了一口指间白瓷杯中的清茶:“唐宫主,杯盏人生,喝茶讲究的是参禅悟道,您就不能慢下来,哪怕只有一杯茶的时间?”
唐晚词坐在阴沉木的扶手椅里,轻轻抚了抚手上的扳指,面上看起来有些无辜,浅笑着摇摇头:“尉迟谷主的意思,这茶我若不喝就不是我素日里行事的风格,这茶我若喝了一准就是上了你的当,是这样的吗?”
大美人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要委屈:“唐宫主这话又是怎么说得,您打从一个时辰之前就说得天翻地覆三生有劫,我好心好意让您喝杯茶缓缓,倒成了我给唐宫主设了局,您这不是折我的好意吗。”
唐晚词摇头:“尉迟谷主,这事你也不需要再拖下去,一是没意义,二是不是你想拖就能拖得下去,三是我也无意再拖下去了。我承认,我给你的那封信,里面包含的信息量的确是有些大,但我并没有逼你帮我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薛公子的身份一经暴露,指定在江湖上要闹个人尽皆知,到那时就算尉迟谷主有心护他,也不见得尉迟谷主有能力做得到。”
大美人执着茶杯怔了一怔,然后强颜欢笑着道:“我们家慕滼是当今天子的皇弟,这事真是震撼人心,别说将来是我护他,便是他护我也在情理之中。”
唐晚词的面目稍沉了一些依旧道:“那信尉迟谷主可收好了?”
大美人微微颔首:“对我们家慕滼没利的事我从来不做,唐宫主费心了。”
唐晚词抬起头望进了他的眼睛,在香雾中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没说话,大美人又道:“本以为唐宫主是对秘笈感兴趣,我还想着带慕滼来开开眼界,没想到唐宫主倒真不见外,连报复天子把慕滼当枪使的计策都想好了,这就是要让慕滼给您做替罪的羔羊,天子这些年待您也不薄,就算看在钱的面上放慕滼一马也不算亏本吧,如何要昧着良心把慕滼逼上绝路才肯收手?”
唐晚词安慰他道:“尉迟谷主放心,我不过就是借用一下薛公子的身份,绝不会伤了他也绝不会把他卷进来。”
大美人温柔的笑道:“都这份上了,若唐宫主是我会不会信自己说得?”
唐晚词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在扶手椅里静静坐了一会,然后俯身向前执着茶壶的手柄亲手为大美人斟了一杯茶,斟到三分之二杯貌似不经意的道:“尉迟谷主是个明白人,我的性子你也清楚,我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上回不是讲了个话本子,说从前有个人只要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会留给别人,我觉得这话本子很吸引人,若有天我也变成这样子,毁了尉迟谷主心爱的东西不晓得尉迟谷主会怎样。”语毕用眼角余光瞟了大美人一眼。
大美人的神色一僵,强自露出一个镇定的笑容:“你别伤害他一切都好说,如果你敢动他,就算拼上整个万香谷我也绝不会饶了你。”
唐晚词点点头:“尉迟谷主说得我敢拿项上人头做保证。”
两个修长的身影在淡薄的香雾中静坐对峙,你不动,我不动,没人还击。
软烟罗在窗边的夜风中不住的颤抖,世间万物都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万籁俱寂烛火影重,只有唐晚词火红色的衣摆,在殷红如血的徐徐绽放,或许不是没人想要说话,只是碍于面子没人愿意主动开口,最后还是唐晚词先开了口:“尉迟谷主对薛公子这份感情,当真是天上地下的难找,只是不晓得薛公子对你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情深意重。”
大美人沉了眉目看着他,缓缓的吐出几个字:“你甚么意思?”
唐晚词又道:“我看薛公子对秦雨曜还是很有一些顾念旧情。”
大美人极力保持着脸上淡淡的神情:“秦雨曜先放他几天,等哪日时机成熟送他去地府转转,到时他就是想勾引慕滼也没命可以勾引了。”
唐晚词轻轻笑起来:“秦雨曜不过是个没自知之明的毛头小子,说得好听点是少宫主,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失势的可怜虫,他跟暮云潇手下的那些人妖没分别,处理这样一条贱命还不是手到擒来,犯不上脏了尉迟谷主的手,这事叫暮云潇去做就可以了,尉迟谷主意下如何?”
大美人也微微笑着道:“我的事不劳唐宫主费心,我自己解决就可以。”
唐晚词看着他道:“尉迟谷主,藤桥上那一出依我看薛公子也并非没有怀疑你吧?你不怕自己出手适得其反,永远都得不到薛公子的原谅吗?”
大美人在手指上缠了一缕自己的长发,缠了几圈又松开,松开又缠了几圈而后笑道:“我相信慕滼他不会的。”
唐晚词很有仪式感的道:“尉迟谷主,那这事就说定了,你若阻拦薛公子的性命我可不敢保证,你若不阻拦我保证说到做到,绝不伤害薛公子一根毫毛,也保证他的身份绝不会暴露,事成之后人我完璧给你送回来。”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