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二十）

杜炳旭第二天又来了我工作的仓库。

那是傍晚七点钟，我在清点货物，仓库的门已经半阖着关上了。他推门进来，对着我笑了一下，脸看起来有点浮肿，应该是宿醉造成的：

“我昨天光顾着自己喝去了，竟然还要你把我扶回家，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来给你赔礼道歉。”

我连忙说，没事，你昨天吐的挺厉害的，好点了吗？

他说，好多了。说罢便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你这儿挺阴冷的，仓库就冬天不好，夏天可凉快了。”

我说，是啊，这儿挺冷。

这句话说完，气氛又很微妙的沉默了下来。

“……我昨天，”半晌，他开口，“说了挺多不三不四的话。”

“昨天你说了很多吴徵的事，”我问，“……他最近还好吗？”

“……不好。”他说，“特别是你的死……我指的是，那时候，我们以为你死了。”

其实，我真的无法想象王小双是怎么说出“王小唯早就死了”的这个谎言。她比任何人都不想听见我死了这句话。可是面对吴徵——

“你不必自责。”杜炳旭神色有些复杂的勉强笑了一下，“你姐姐也不知情……她以为你去世了，心里一定很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该怎么告诉她，我姐一直是知情的呢？

杜炳旭似乎也没在等待我的回答，径自说了下去：

“我在念大学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些事。我爸和我妈同时失业，是同时……”他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哑哑的，“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真的。”

我望着他，想说句什么安慰的话，可是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示意我不必说什么。“我一直觉得，同学情谊这个东西，很虚无，不必刻意去打破，时间就慢慢消磨掉了。可是最难的时候，正是这份同学情谊帮了我……你信吗？”他望向我，“一个五六年没联系的同学，愿意帮助我们一家渡过难关，而且不求任何回报？”

我听着，心里的疑惑更重。

他说，别说你了，其实我也不信。然而吴徵真的帮了我。这之后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报答他，我这辈子都把他当最好最好的哥们。

我看着他站了起来。

“王小唯，你是我朋友，吴徵也是我的朋友。你们俩之间，不管以前有什么误会，当初觉得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恩怨，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他说，“同样的话，我其实也劝过吴徵。可他还是走不出来，见天儿的折磨自己。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拍拍我的肩：“都是兄弟，有什么话，说开就好。”

我望着他，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悬起来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我听见他接着说:

“今天上午我打电话给吴徵。他本来在北京谈生意，听说你还活着，扣下电话就订了返程机票……”

沉重的仓库门被缓缓拉来一些。

我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动作太大，把凳子带倒了，发出很大的一声响。

门后站着一个人，穿着厚重的风衣，高高大大的站在出口处，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路边昏黄的灯光。

“小唯……”

这声沙沙哑哑、像是恳求一般的“小唯”被他叫出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全身就像要脱力一样，支撑不住的要发颤。

那人试探着想往我这里走过来。

我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我往后退了一步。

发现我向后退，他的情绪像是瞬间爆发了一般，猛的一把，他粗暴的推开了门，朝我这儿跑了过来。

我慌不择路的转身就跑。然而身后的手臂飞快的伸过来，一把把我死死的拥进一个坚实的怀里。

“小唯！……求求你，我求求你……”鼻腔间都是陌生的气息，那人把头埋进我的颈间，痛苦的咬牙切齿：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让我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