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2 / 2）
“挺好的。“
时针的刻度恰好在此刻指向八点，江云深趴回床上之前问他：
“叔叔，你这次赶回来，出差的事怎么办呢？“
温谨已经拎了袋子准备要出门，听到后转头：
“不用担心，一两天而已。“
“……嗯。“
想了想居然有点不放心，温谨走近她，伸手覆在她额上，感到手心有细微的温度传来，伴着柔软的头发挠得心里痒痒的，一时有点愣神，但又立刻清醒过来：
“别想太多，呆在这里好好养伤。“说完不等她有什么回答便转身离开。
病房的门被关上，温谨站在门前顿了一会，有点困惑刚才心上涌起的一点不舒适的感觉。
他下楼去拿车，坐进车里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烦躁，抽出一根烟正要放到嘴里，忽然又看向旁边的位置，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回去。
车子开回温家，刚打开门温谨就被门口的袋子绊了一绊。
是江云深昨天的购物袋，还没来得及收拾。
温谨打开来看了一下，除了基本的盐醋糖，还有一些他喜欢的蔬菜和温远偏爱的肉类。
他不禁挑眉：原来她都注意到了？
他把东西拎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牛奶、豆腐、西红柿、生鱼……琳琅满目，不由想到两个月前，江云深还没来之前，冰箱里只有矿泉水和酒。
橱柜里面油盐酱醋的瓶子按顺序排列，上面还细心地贴了标签，锅碗瓢盆也是一个叠一个整理得干干净净。水池里有没干的水滴，墙上挂着的围裙还沾着一点油渍。
温谨把东西放进柜子里的手一顿，忽然意识到，这已然是一个有人烟气息的地方了。
是因为江云深吗？她之只来这里短短不过两月有余，却在这里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江云深的房间是原来多出来的客房，就靠近厨房，倒是很方便。温谨打开门，阳光正巧从左侧的窗户落在他脚尖处，窗台上摆着一盆手掌大小的仙人掌，临窗的书桌上规规矩矩地摆着笔记本，还有写了大半字的A4纸，温谨走过去看了一眼，罗列着标题、简介、目录，看来是论文一类的东西。
充电器就摆在她的床头柜上，经过衣橱时，温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开，弯腰找了一会，把她的内衣裤拿出来。
想到刚才问有没有什么要带时江云深故作镇定的脸，他居然有点想看看她瞧见这些东西时的表情。
把东西收拾完后，温谨坐在客厅开始看下属发过来的会议情况。
这一次去C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单子，对方是合资企业，上层人员构成复杂，每一个决定都要层层通过，就连这场会议也是一拖再拖才定下来的，他在这上面浪费了不少时间，耐心已经消失，是弃是留，就看对方会在一周内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一旦开始工作就很容易忘神，不知过了多久，温谨习惯性地伸手去端边上的咖啡，摸了个空才抬头，想起江云深还在医院，自然也没人会给他端茶倒水。
他忍不住扶额：还真是被伺候惯了啊。
温远今天是期末考试，结果昨晚没睡好，写卷子的时候一个劲地打瞌睡，等语文试卷收上去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作文还没写。
这下别说是一半分，能不能考个四分之一都难说。温远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找他打球。
“不去，我要补觉！“
“哟，怎么了这是？昨晚运动太激烈吗？我看来找你的那个女人眼生啊……“
对方意有所指语带猥亵，温远抬头狠狠地瞪过去：
“再废话一句试试？“
站在边上的人立刻抬起手退后：
“别，别，惹不起你。“
温远重新趴下来闭目养神，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脾气真臭啊。“
“就是，不就家里几个钱……“
他咬了咬牙，努力装作没听到：和这些人计较，拉低档次，哼。
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喊他去了一趟办公室。
“昨天来找你的是你的姐姐吗？“女老师一边批卷子一边问。
温远轻轻“啧“了一声，随口道：
“表姐。“
“找你做什么？“顿了一下，“你父亲知道吗？”
“他知道，是……家里的事。”
“嗯。”女老师点点头，抬眼看他：“你很有天赋，但心却不在学习上，老师希望你不要被杂七杂八的事情耽误了前途，可以吗？”
温远搞不明白江云深来找他怎么就是杂七杂八的事情了，突然想起中午那人的话，心下不由烦躁，应付着点了下头。
“好了，你回去吧。”
温谨一直在等温远回来。
门被打开，钥匙落在桌上啪嗒一声，温谨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来人：
“过来。”
温远是回来洗澡的，准备收拾完自己就去医院，没想到温谨居然还在。
“怎么了？”他语气不耐，还在为前天温谨在办公室里让他丢了面子而生气，不就是少交了几份作业，值得他这样？
还害得他在全校面前读检讨书。
温谨把电脑放到一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在温远莫名的眼神里忽然一拳揍向他。
他下手没留力道，骨和肉的相撞发出闷而沉重的声响，温远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脸上皆是不敢置信。
温谨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声音和表情都冷得不像话：
“十四厘米的伤口留在她背上，我这一拳还是轻了。”
温远怔怔地抬头，没反应过来似的重复：
“十四厘米？”
温谨冷笑：
“因为你的愚蠢，她可能要一辈子留着这个伤疤——你做事之前动过脑子吗？”
他的确没有动过。温远低下头。
江云深现在会躺在医院里，罪魁毫无疑问就是他，如果那时候没有勉强她一起跟去的话，自然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他想起昨天，江云深反躺在担架上，双手无力地垂落，背上血肉模糊一片，在炎炎夏日里刻下一抹触目惊心的红，他就站在旁边，惊慌失措，像是眼看着一个人要消失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他在一瞬间恨透了自己的软弱。
记忆不断翻覆，温远又想起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冲他微笑的样子，放学后静静地站在校门口等他的样子，黑夜里掩饰着情绪诉说自己的样子。
最后是她被推入手术室时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的、苍白无血色的脸。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也是柔弱的，随时会消失的。
“我会负责。”他突然开口，感到脸上隐隐作痛，大概是破皮了。
“……什么？”温谨皱眉盯着他，语气比先前更加不快。
“如果，她以后的人生因为这道疤或者这件事受到了什么影响，我绝对不会推卸责任——“他抬头，眼神坚定而恳切，”我来负责。“
温谨愣了片刻，他是没想到温远会在此时做出这样的承诺，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他一瞬间几乎感到陌生。
然而当他看清温远眼底的认真——
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
“你确定吗，温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