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忆是静默的风景(2 / 2)
乐生摇摇头,“这个,很难吧?”而且,他心想,相机,应该也不便宜吧?贵重物品,他怎么能拿得安稳?
傅柳歌却道:“其实我也不算专业,只是随意摆弄摆弄而已,这相机初学者也可以用,你端着,我跟你说说。”
乐生尚来不及拒绝,便被半推半就地接过了相机,然后,就像当初傅柳歌教他怎样使用显微镜一样,一步步仔细而缓慢地被教会了怎样使用手中这台相机。
不一样的镜头,不一样的视野,但都是往日所不曾感受过的——新奇的,斑斓的,令人心动的风景。
在这些风景中,乐生最在意的,是傅柳歌的那双手,修长而有力,也灵巧得很,可以摆弄各种仪器,绘出精细的图画,碰到自己的手时,是温热的,那热度直达心头。他其实很想拍一拍这双手,却只有用力地克制,将这个幻想深深埋在悸动的心底。
这个下午,他们一起拍了许多照片:
有山中几欲被荒草覆没的曲径。乐生一边扒开荆棘,一边解释:“这条路是以前村里的汉子们上山砍柴走的路,这几年有力气的汉子大多外出打工去了,再加上退耕还林,上山砍柴的人越来越少,路就快完全荒废了。”
有无意间发现的松鼠和野兔。乐生又笑着说道:“这些小家伙们这些年也是越来越少见了,不进山就看不到,小时候我家门前树上都还能看见松鼠,我就是上个厕所,都有可能在屋檐下看见叫不出名字的野生动物来。”
越往山深处,路越发难寻,到后来几乎是踏着草踩出一条路来的,乐生是习惯了翻山越岭的,傅柳歌这个运动健将也没被难住,他们慢慢走过了好几个山头,直到回头时已完全看不见人烟。
而在人烟消散处,却有一座荒庙,黑瓦上盖满落叶,门已朽坏了,前有横枝遮蔽,里头神像已毁,尘埃厚覆。
“这是龙王庙,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这里发过一次大水,全村人在村长的带领下一起来祭拜过,还杀了一头羊和一头猪呢!后来,一直风调雨顺的,就没人再来了。”
龙王庙周围有许多野生果树,乐生指给傅柳歌看,“这是野杨梅,那株是野猕猴桃,野石榴,野板栗……小时候还有人来山里摘果子和小笋,如今,也没人来了。”
乐生在和傅柳歌讲这些时,完全是张口就来,是真正地在“数家珍”。而傅柳歌则一边听着,一边拍下一张张照片。
这些风景,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在远离人烟的深山里,显得那么静默,像是为记忆守门的人,因为曾经的人都离开了,所以他们便只是闭着嘴巴,眼看着岁月流逝而一言不发。
拍了足够多的照片,两人随着悄移的日影一起走出深山。
重新看见了田野、房屋、道路和乡亲,傅柳歌长呼一口气道:“好像是闭关已久后终于出关了一样。”
乐生笑笑,“你在大城市里住惯了,可能还不太适应。我小时候家里附近住户更少,到夜里静得可以听到很远处的鸟叫。我有阵子却还想一个人到山里去找个岩洞住着呢!”
“为什么?你难道比你阿婆更喜静?”
乐生摇摇头,“那时候的心情也记不太清了,如今可再没有那种想法了。”
其实,并非记不清,只是想要忘记了,因为那并不是多美好的回忆。
傅柳歌见乐生不愿多说,便也不再深问。两人又沿着马路走了半个村庄,拍了即将消失在远方道路尽头的巴士,拍了栓在泡桐树下甩着尾巴的老黄牛,拍了田野上你追我赶的孩子们,拍了时飞时栖的小麻雀,拍了老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和老猫……
和先前的照片相比,后来的这些更生动而有人情味,仿佛是山外的阳光比山里的阳光更有温度。
跑了半日,两人都有些累了,回家吃过晚饭洗漱后,只稍微坐了坐,便和习惯了早睡的阿婆几乎同时上了床。
傅柳歌很快便在在阳光下晒过的棉被里睡着了,乐生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心跳得有些乱,脸不禁发热,但又觉得非常暖和而安心。渐渐地,疲倦销蚀了兴奋,他也缓缓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