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记（2 / 2）

“不是有些小倌儿吗，既然都是妖怪，难不成不能打？”

桃花微微一笑。“能打是能打，还是很能打的。可是嘛，那个家伙呀，有个怪癖，化成了人形就特别斯文，不会打架了。放任他原型出去，又会吓着普通人。您想想，八条腿，每条缠着样兵器，横行霸道的，不是正告诉外头我们这有妖怪么？呵呵，我们还得帮池爷打听消息呢，怎么敢放他出去耍狠？”

“那么我帮你收拾了？”连道。“去帮我把刀取来吧。这等恶徒，斩了并不足惜。”

“刀还是用我们的吧。”桃花又道，起身出门。“毕竟，不能暴露这楼里都是被池爷护着的事实嘛。玄端出手，如龙神亲临。我等再低微，也是知道规矩的。”

连便不再说什么。过了小会，有人来敲门，却是另一个妹儿，有一双机灵的眼睛。她抱着一柄桃木剑开口说，声音是先前报信的那一个。“桃花姐姐让我给您的。”她扮了个鬼脸。“我是杏花儿，就种在院子里。”

“这桃木剑虽能破邪，但是沾血了，会否太不风雅？”连问。

杏花吐了吐舌头。“姐姐说，没有问题的。”

桃花回来的时候，粉裙已换了红裙。

“何必这么麻烦。”连喝着茶，轻笑了一声。“直接变成剑就好了。”

“一是杏花急着自我介绍，二是，那样太没有风情了。”她笑，因为饮饱了血，脸上更加红润。她伸手，覆在他掌心，给了他一枚小小的玉佩。“是那个八条腿的小倌儿要我带给您的，说欠了您一个人情，今后您要有什么事，能直接找他去。对了，有些故事倒可以和您讲讲，您要听吗？”

“你都这样说了，我说不听，不就很过分了。”连道。

桃花就倚在桌边轻声说起故事来。“从前呢，有颗小桃树，长在东海边的林子里，兀自开花结果，前一百年，有了神识，后一百年，得以化出人形。结果有一天，有个道人路过此地，看准了桃树有些修为，硬是强行伐倒做了柄木剑。桃树性子激烈，不喜欢的人绝对不从，便跳出道士的手，把他一剑刺死了。失了根的桃树也是活不长的，更何况背了条杀人血债，只能等死。这时候，天意路过了一位贵公子。这位公子以自己的灵力护住了桃树元神，说，‘你本无大错，散功散魂太过可惜，可借人间烟火续一口气。此法虽然有效，可今后就成不了桃花仙了。’桃树想，成仙什么原本都是运气，吸食精血成妖，总比死于非命要强。再后来，桃树就住进了人城的花楼里。又后来，类似不幸的姐妹多了，便自己独门独院，开了个坊子。转眼间，又是一百多年了。”

“你在讲自己的故事。”连说。

“是。这楼里的姐妹哥儿，都受过池爷的恩惠。”桃花道，眼里柔情流转。“哪怕是原本天上的仙草，实际也欠过池爷的人情的。我们知道他是龙太子，知道他好面子，断然不肯对外称手上有个窑儿的，所以我们都唤他‘池爷’。只要是他的吩咐，刀山火海，我们也肯去做。”

“他总是怜惜姑娘的。”连说了一句。

“是。”桃花答道。“花心但不滥情，我也是喜欢的很。”她笑了，勾着指尖，用帕子挡着脸。“可是我们毕竟下等，攀龙附凤这等事自己知道也是妄想。他偶然来，能陪他快活一次，也就心满意足。所以您看，上回明明他想让我们招呼您，结果自己反倒被姑娘们拉走了。”

“我也不知道您具体是什么人，能让他这么花心思。罢了，您也不用说的——他不说的事情，我就不问。这次也是，上次也是。”她又说。

“上次？”连问。

“是了，上次。”桃花讲，眼神飘得有些远。“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讲给你听也无妨吧。是个女人，并不算好看的。因为和您的气息很像——恕我无礼，就是，明明是人，却总觉得并不全是人，魂里有点别的东西。那个女人怀着身孕，肚子有些大了，五感也钝得很。来的时候正在高烧。池爷却像很疼惜一样，我亲自照顾着他也不安心，总自己陪着。又过了十天半月，她闹着要走，池爷就放她走了，自己一个人默默跟在后头。”

“我也不问这女人是谁。也没什么好问的。他喜欢谁都是他自己的事。只是，我觉得他难过，我也跟着难过了。”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落，接着又欢喜了起来。“但是上次和您来的时候，我觉得他缓过劲来了。和您在一起，他脸上都是荣光呢。”

她慢慢朝连靠了过去，似乎并不在意连脸上略有些微妙的表情。“您若是爱着他，就好好爱他。”她对着他的耳后低语着。

连没有回答。他盯着自己的茶杯，默默闭上了眼睛。“你可猜得到我是谁？”他问道。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女人轻笑，手上一动，变出一枝桃花，插在他的衣襟上。

“我只看出您爱他。”她轻柔地说，犹如讲述一个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