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戏（2 / 2）

连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姑娘。那姑娘脸上锐色全去，一阵红白，几乎要羞得掩面痛哭。饶是她平日千宠万爱，在凡人众目睽睽之下，被几只猴子羞辱至此，回去也是不敢告状的。

真是个傻姑娘。你口中的他们，应该是碍于你的权势，在哄你开心。连又想。他早年听明池说过人间的荒诞事。比如先把鹿擒住，绑在树上，叫两个下人摇着，换那贵胄站在几步之外射箭，然后高喊这等神技天下无双。那姑娘打的似乎挺像个样子，一招一式用得到位，但也只算平平，欺负凡人可以，虐打不成器的小猴子可以，碰上个修炼过的真武行必然要碰钉子。银样镴枪头罢了。她那些招式原没有多少杀意，至多算防身的技能，而猴子——

“你哥是猴王吧。”连和刚刚一同喝酒的那只猴子说。

“嘻嘻，还不算啦。老头子们说它太年轻了，除了会打，其他都差火候。”猴子继续笑着说，抓了抓头。它已经把鞋子揣在怀里。“但是它想当，修炼成人形就是为了更好的去学怎么打架。小哥，侬也是个带刀剑的，要不要和我哥打一打？”

连又跟它干了一杯酒。

“好啊，我帮那个没眼力的姑娘把鞋子赎回来吧。”连说。“那不知是谁家的姑娘，也得到教训了，还是放她一马吧。”

“为这种理由我可不跟侬打。”猴子大哥突然攀在窗棱上对他说，速度极快，耳侧尚留呼呼风声。“侬请我们喝酒，鞋子可以送你。那丫头欺负我们，侬要帮她就说不过去了。侬是个武行，也得懂江湖的规矩。”

连于是又笑了出来。“江湖的规矩我懂一些，但天上地下的规矩我也是知道的。我怕你们惹急了她，出了些麻烦。”他压低声音，继续说。“你好好想想，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神仙姐姐，谁知仗着谁的势？纵然不找你们算账，龙王也莫名其妙碰个钉子。”他说的稍有些夸大——毕竟还真没见几个能找到明池晦气的。可她口口声声说是龙的地盘，说不定也是某个知名世家的女儿。打照面了说不定要难堪的。

猴子们若有所思。喝酒的那只又道。“大哥，在理，在理。”

“好，我跟侬打了。”大猴子就说。

连点点头，他注意到猴子们在看它的刀。“这两把是不能用的。”他慢慢讲。“有一把太尊贵，不能用在琐碎的打斗上，某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另一把，不见血收不回去，所以我也不想拔出来。你教我打猴拳好不好，作为交换，我教你打虎拳。”

猴子已经出手了。

连仰身躲避，他在桌上一翻，再滚，从窗口跃出，把猴子引下来。他朝擂台边柱子上一踏，稳住身型，扭腰，后跳，一脚荡开猴子的拳头。连借力回身，在擂台上踩稳了，双掌一翻，做猛虎扑食，向前攻去。那猴子不甘示弱，一个空翻，拉弯了周围的旗杆蹦回，撞得灯笼左右猛摇，拳头如雨点般对连涌来。

连大喝，眼中精光大涨，换饿虎下山式，力道刚猛，十指大张，以掌接拳。这一人一猴互拆三十余招，拳脚相向密不透风，周围看客连气都不敢喘。忽然两人齐齐向后跳开。连身上已隐隐透出金光，天上乌云压城，似有龙要落雷。

“我输了。”连深鞠一躬，说得坦然。“倒不是我想让它出来的，但是一认真动手就会调动起来，压都压不住。也是麻烦。”

“算了算了，没多大事。我也不和侬再来。”猴子笑着，说得有些隐晦。“老头子们说过的，有侬这种光的人不能乱打。”

“哦，”连说，心知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就点了点头。“你要想打架的话，下次我请师父来。他素来喜欢打架，也想着收会打架的徒弟。”

猴子一听就更高兴了。

“嘻嘻，侬师傅必然很强。小哥要说话算话。”猴子说，上前和连一击掌，再长鸣一声，对着弟弟们挥手。那绣鞋就从楼上滚落地下，再不被猴子们看一眼。猴子们相继跳出来，也不化形，大摇大摆地顺着屋檐蹦走。“我们走啦。”

连拱手，捡起了鞋，拍了拍灰。“后会有期。”他道，从擂台上跳下来。天上云散日出。“我不打了，”他继续说，环顾了一圈，找寻躲在人群里的少女的身影。“赢的是猴子们。你们要是还玩，就自己玩吧。”

人群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喝彩声。见他确实无意打斗，台下跃跃欲试的人便自觉上去两个。转眼之间，节日的气氛又重新燃烧起来，仿佛刚刚仙妖互博是做了一场大梦。连左右张望，冷不防身子上一条鞭子缠住，毫不讲理的就把他扯走，直拽到擂台柱子后的一个隐蔽位置。那姑娘涨红了脸，嘴巴依然厉害：

“鞋子，还我！”她厉声说，声音听起来居然也有几分娇羞。

连就把鞋子放她面前，转过身欲走。耳侧风声又响，连伸手一拽，回过头冷冷地注视着她。她被这样打量着，仿佛也有些不自在了。

“你这姑娘还想要怎样？”连问。

“你帮姑奶奶赢回了鞋子。”那姑娘脸红了起来，忸怩着。“不，你看到了我的脚还拿了我的鞋，你得娶我。”

连愣了半晌。

“那猴子还拿了你的鞋看了你的脚，你准备让它们几个哪个娶你？”连又好气又好笑，全然想不到这姑娘怎么这么莫名其妙的。他把鞭子一松，扔回给了她。眼神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这种姑娘，就该多吃几个教训，才会明白过来。”

“你不讲道理！”不讲道理的人反而先动了怒。“你居然敢教训我了。”

“哦。”连敷衍说，心里忽然明白为何扬浇明池总说人神们烦心了。“我要回家去了。你害我酒也没喝好，鱼也没吃饱，还跟人打一架。真是的，怎么会有你这种娇小姐。”

“我可是懿德帝姬姝晶，”怒气冲冲的姑娘自报家门，“你这种小鬼，我说要嫁你，居然还要给我抬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回去跟父王说，猴子欺负我，人也欺负我——”

“哦，”连又接着翻了个白眼，更敷衍地应了一声。“那冒犯公主了。所以您知道我是谁吗？”

公主气他的态度，声音更大了些：

“你不说我怎么知——喂——你个笨蛋——回来！”

须臾之间，连已经仗着轻功跳开几丈，在半空打开通往冥府的通道。他十分谨慎，回身再扫了一掌逼她退后，才赶紧逃了进去，须臾间把路口封死了。

哎呀哎呀——帝姬呢。那不就是瑞荫姑姑的侄女吗。人神们的天帝煊华。当年和明池订立不再犯条约的那个——是叫这个名字吧？

真是的，按明池的说法是，这家里的人还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呢。我又不是傻的，娶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天天忍受你的恶劣脾气？他拍拍身上的土，回头再看了看已经闭合的通道，微微一笑。肚子却咕噜了起来。

没吃饱。他拉长了脸。这次得拉上那家伙再海吃一顿。想到那个家伙，他笑得更加开心，开心到已经把与猴子打擂的事忘到了脑后头。他又想了想先前的计划，去城外山上玩一玩。这一回，他要叫上明池，更需要去请师父昭符。有的热闹了。

但愿你爹也不认识我。谁想被你提亲啊。我喜欢的家伙可是无人能比的。连再想着公主，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他现在心情变得愉悦了些，步伐轻快，冲着冥城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