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卢（2 / 2）

明池笑了笑，表情略显得勉强。

“青渊守身。白涧自小定了玄冥家的亲事。四家联姻的前提下，寒江在另两家选，最终只嫁了朱雀次子，因为太舒不近女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而真君也莫名其妙坏了规矩定了麒麟家的女儿。静潭虽安于婚姻，不料一战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温河呢，她若是早两月见上昭符，我都能说得那二愣子上门提亲，别管真的是不是两情相悦，总比死了强太多倍。原以为我自己还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好好挑挑，选个真真正正喜欢的，不防为了收拾局面也被父亲处置了。我现在倒不怨父亲指派亲事，那些年都是乱七八糟的，他也难做。我是真羡慕你。那个男人对你好，你也真心实意喜欢他。生死有命这种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

“所以姐姐我看得出，你即不是喜欢这姑娘，那姑娘的心也不在你这里。小池，前因后果我都不知道，我只知你犯了一个错。怎么讲呢，有时候执着一些事并不好，比如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这些年连著书都静不下心来。”

“她在凡人面前没给我面子。”明池道。“荣华富贵、长生不老，通通不要。唾手可得的灼热权势在她眼里轻若无物。就好像我选了她就是要她的命。女人我是真见得多了，头一遭有一个人让我觉得这样有趣。但是有趣归有趣。”

“神明毕竟不是随她呼来喝去讨价还价的存在。所以你也看出来了，我确实是在斗气。”

“你拉不下面子是一回事，立做正室是另一回事。”澈湖说。“你好面子谁都知道，几千年这怨你也怨不起来了。你要收十个八个哪怕上百个的美姬全凭你个人喜欢，可你是太子，为什么连这个都没想清楚？”

“博耍时下个豪注姐姐应该听过吧。更何况人心中有气，失了智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有人豪赌输个倾家荡产，那是他家业小。我是能付得起这代价的。偶尔玩一玩，舒舒筋骨，听个响声。”明池道。

“这姑娘心里装着其他人，我再清楚不过。既然带回城里，便没有送回人间的可能。神明又不能杀了她损自己公德。骑虎难下就骑虎难下。我看个戏总行吧。她也是聪明人，一是知道，妾侍终归只是玩物，玩腻了的下场必然可悲，就算神明再给些恩典，那些东西本也不是她想要的。二来她还有求于我，她想做的事非怪力乱神不可为。她为此要拿自身和我对赌。不但要我光明正大的娶她，还要我帮她救人。也是个不要命的胡来的主儿。既然如此，我要给的少了，倒是我的不是了。”明池看她一眼。“姐姐你当时为了救那个人，明知父亲不会伸出援手，不但朝四家都送了信，父亲那边更是连夜能收几封。一样的道理。”

“她想救的人，是她所爱之人。明池你是不是傻了？”澈湖道。她惊得几乎要站起身，膝上火壶一滚，泼在地上，地上的毯子被倾倒的炭火熏出窟窿来。明池不慌不忙，一指，将火灭了，看着她笑了。“姐姐何必这么惊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澈湖重新坐定，摇了摇头。“你是会灭火，可是在玩火。到底图个什么？你留她在冥府，不让她死了不就好了。为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事千万别让父亲知道，不然就有你好看。”

“我从不强迫女人做她们不喜欢的事。好歹我也有居于高位的自觉。”明池说。“况且和人间结下的是婚姻之契，总是要履约的。她若哭哭闹闹，往后睡得我也烦心。”他看澈湖一脸震惊，像是在惊叹他此言下流无品，又补充道。“我想，既然这婚姻无爱无恨无情无义权且当个生意处置了吧。她求仁得仁，我也给她约法三章。要留在情郎身边也好，回到她本家也罢，她白日里在人间的事我均不干涉，只要她不忘自己的本份。但是到夜里就由不得她胡为了。若是跟我身边，演她也得演出一副太子妃的样子来。她答应得倒是干脆。”

“你这又是何苦。”

“几十年时光与我，不过就是儿戏。在意那么多作甚？”他说。

澈湖看着他，眼里已尽是哀怜之色。

“傻小池。你这么纵容，早晚要出大事的。听姐姐一句，这姑娘虽然看起来是个老实本份守约之人，可假若真的情难自制，毁的是你的名声。就算外人不敢拿你如何，当面装聋作哑，背地里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你。纵然你丢得起这份人，父亲——”

明池牵过她的手，放进手心，安抚地握了一下，又松开了。

“欺神叛神，这种罪过会如何？她是巫女出身，也不需要我教了。当然，假使这女人真的爱那男子到被天罚挫骨扬灰还无怨无悔的地步，算我低看她，反倒要给她赔不是了。”

“不，明池。她能求你到这种程度，早就不是畏死之徒了。”澈湖摇了摇头。“你刚刚说你做了个豪赌——是在赌她敢不敢呢，还是赌她忘了海誓山盟转头于你？无论哪种，你都疯得不轻。”

“两者兼有吧。”他道，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木已成舟，不把筹码加大，不是太扫兴了？”

“不图财权，殉情者众。那大抵是诱惑不够。但把筹码加到成仙得道上，还不答应的确实寥寥。你觉得这是她有趣的地方，便多看她几眼，原本无错。可棒打鸳鸯，横刀夺爱，就是你的过失。明池我知道你，想求心有灵犀、长情相守。这回见到一个，倒是眼红了，想试试她能忠贞多久。但是小池，她假若上了你的当，抛开前尘旧事跟定了你，你要嫌她终究不是你心中那位璧人；若她做出了天谴之举，你又要哀这女子机关算尽仍得不到。无论如何，姐姐看来，你都是输了，还输得彻底。”

“姐姐你是过来人，看得到是清楚。但人心千变万化，谁料到是怎么个结局呢。”他忽而冷笑。“正如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秋湮要杀我。”

“明池！”

“我原本就不该去这劳什子的请神会的。他们下仙玩的游戏，关我什么破事？罢了，犯了一个错，总得跟着犯几个错补上，命也。姐姐你说得都对。可你忘了，一则她是个凡人，不入仙籍也就几十年寿命。二来现在半个冥府在我手上，她要真做点出格，我有足够的理由在事情传出去前叫她死。说到底，我可是一点亏也吃不上的。”

“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爱这姑娘。”澈湖叹着气，她知道自己该是劝不动了。“果然，父亲就是晓得你顽固，才专程让我搅局。可你根本不在乎。”

“一个凡人，让我说爱，未免言重。”他笑。“我三界出名的风流太子，何以为此折腰？”

“明明只是个顽劣小子，却要学人坏事做绝，可惜你是没这个天赋的，也没失了良心——只怕你假戏真做，终于爱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