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狩(2 / 2)
“伴君如伴虎。”景衡言简意赅。
“可不止这些。”御山说。“你刚也讲,依祖训,夏不田猎。满朝文武,明白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皇帝是个蠢货不假,其他人可是会看,谁去了谁不去,谁去了又喜不自禁的。你兄长一是担心此举引人非议,以后声名受损,动了百年根基。二来——你们祖上行伍出身,长期兵权在手。这里就可以做好些文章了。”
“若是带去的这位嫡子武艺非凡,御前舞刀弄枪,万一有人设了套,要问行刺之罪可百口莫辩。纵然没人设局,如此神威,殿下心里会否担心景家今后有谋反的实力?而若带去的这位嫡子没一丁点本事,又或出了岔子丢了丑,必然会被认为辱没家业愧对先人,这镇国公的名号还有无传下去的可能,手上这点兵权会否被名正言顺的收回去?”
“知微哥想得很通透了。”
“他因病吃尽苦头遍尝冷暖,这点事自然敏感得很。你们在习武,他只能卧床,史书翻透总能看出些门道。怎奈何景家亲人嫌他恨他,对他,尚不如一老仆一丫鬟待得好。”
“所以伯父……”
“冷嘲热讽他是嫉妒你二哥,有意要坏人好事。你伯父想得很好,这长子反正没几年活路,是好是坏是死死活全然不重要了。倒不如让这要过继的儿子在御前大放异彩。知微原本心里还为父亲备了一套假戏真做告病请辞的苦肉计,硬生生咽回肚里没有再说。待夕娘搀他回去,自己倒头高烧三日神志不清。等他好容易醒了,游猎的队伍都出帝京多少里。”
“他又调养了几日,气色才见好。夕娘知他心里苦,偷偷准备了些下人衣裳,陪他溜出门走走看看,全当散心——这才遇见了我。至于我后来如何进你景府,又是后话中的后话。”
“嫂子也是玲珑心思。”景衡叹道。
“夕娘是吃了太多苦的人。”提到夕姬御山跟着叹道。想起知微幼子在明池处,还不能跟景衡讲,他更是恨得牙痒。“罢了,且不提她。你可知你二哥是怎么死的?”
景衡摇了摇头,等他继续说。
“你景家男儿四岁习武,到他那年纪已是一等一好手。然而,人各有运。你们凡人讲的,阎王要你三更死,安敢留命到五更呢。他不过是景家第一个遭难者吧。”
“……御驾追得太凶,深入僻静处。两岸峰峦耸立,正是百兽据点。从旁忽的冒出只吊睛白虎,后面还跟着母虎幼崽。你二哥护驾竟被叼了去,甩在石头上碰死,被圣上看得真真切切。”
景衡心有苦痛,几欲落泪,不禁恨声道。“明明是护驾,反而惊了驾,犯了大错,是吗?”
“呵,你伯父心中废长立幼的范本,硬是演成了乱长幼引天命震怒的恶兆。千算万算谁料了这点。”御山说。“于是,那废立之事,到死未再提。你说那贵妃恨不恨你景家?”
景衡默然。他知这贵妃后来就是鸩杀太子,为儿子抢了皇位的毒妇。景家原本想要结交的对象最后反而成了刽子手。他的亲哥白白送了死,连尸骨都是不完整的……
“盛极必衰,月满则亏。景家算不得忠臣被屈杀,我心里也是有数。这百年来骄奢如此,手头没沾过血一身清白我同样不信。然而,是我自己的家事,我实在说不出‘罪有应得’来。毕竟连我也差点丢了命。”他道。\"但是——\"
\"人算不如天算。\"御山说。\"天行有常。景家与桢家,都到注定的时候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