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2 / 2）

“好处？我当然是图你的宝贝，”年轻人又顿了一下“这戏唱到哪儿了？时间怕是不多了吧。”

高台之上的戏码已到了最后的高潮，各种龙套一股脑涌上台，斑斓的彩旗簇拥着两个正在比武过招的武生，一个总角小儿，一个三眼金身，一个擒着板斧，一个耍着花枪，你来我往打斗几个回合，身量略高的那位明显落了下风，不断翻滚在地狼狈不堪，叶清感到身后陡然生出一股子阴寒之气，忍不住想回头想看看二郎神的脸色，还没等她付诸行动，鼓乐声停了。

不仅是鼓乐声停了，戏也停了，刘沉香高举的斧子正待劈下，围绕着的彩旗欲舒欲卷。台下鼓掌的、叫好的、打哈欠的都凝固在那一瞬，时间静止了。

叶清手里的话梅刚送到嘴边，黎生嘴边还留着一抹窃笑，两人也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了，整个酒楼安静之极，连阿猫阿狗都不再叫唤。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安静中显得出奇得响亮：“你若图我的宝贝，到手后溜了便是，为何要留下字条来打这个赌？不急，待我将你拿下，这一切都会清楚，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个赌约，你，是否有足够的本事逃离这个酒楼。”

小个子不说话，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叶清竖着耳朵，忽听什么东西四蹄踏风轻巧又急速向自己奔来，随即一团黑影咣当一声砸落到面前的桌子上，杯碟壶碗瞬间一塌糊涂，叶清刚看清楚这是一只黑猫，这猫便顺着栏杆爬上墙头，一个鹞子翻身攀上房顶。

猫踩在瓦片上本该没有声音，可这回却不同，只听房顶上什么东西翻滚跳跃一步一个脚印，碎瓦之声连绵不绝，又似有什么尖利的爪子刮过屋瓦，与那沉重的脚步声交响呼应又保持着距离。叶清瞧了瞧院子里，果然少了那哮天犬，估计便是它在房顶上追着那黑猫缠斗不休。

屋顶碎瓦噼里啪啦掉落一地，那黑猫怕是没能越过屋脊逃离出去，一个飞身落在院子中央，院子里全都是些中了定身术的百姓，那黑猫便凭借着自身娇小又敏捷的优势，在人桌下人腿间任意穿梭，哮天犬体型宽厚了些，眼睁睁见那黑猫与自己拉开距离。

这一幕甚是滑稽，可却没人看热闹，廊檐下二郎神像座山一般压抑，他太沉默，沉默久了就显得高深莫测，叶清屏住呼吸，将存在感压减到最低，可仍然感到芒刺在背，不晓得身后的人不知是否在打量着自己，她和黎生都可以轻而易举解开这定身术，可当下定身术却是她最好的掩饰。身边的黎生翘着二郎腿一动不动，侧向她的脸正好对着身后那一桌，不晓得是否有所洞见。叶清心一横，反正黎生不动她便不动，他精通占卜又足智多谋，总是比她要靠谱些。

院子里乒乒乓乓响声连绵不绝，每一声都似砸在叶清的脆弱的神经上，叶清额头都渗出了汗珠。廊外的武戏从院子里打到戏台，又从戏台打到戏台地下，咚咚锵锵谁又滚进了乐班子里，再回到戏台上，一猫一狗都打出了火气，龇牙咧嘴四目圆睁，那黑猫浑身一抖，一团黑气像旋风一般弥散开来，戏台子上立刻乌泱一片，生旦净丑皆被盖进烟瘴之中，那狗也不示弱，脊背一耸，嗷呜一声扎进黑云里。

叶清听到身后吱扭一声，窸窸窣窣是衣料声响，二郎神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吓得她汗毛竖立几欲先走，焦急地看向黎生，却见他那一抹笑中多了些狡诈。正此时，忽然院子里一声尖叫，接着更多叫喊声连绵不绝，原来是被施了定身术的人群突然从梦中惊醒，无比惊恐地看着这一片狼藉和台上的黑风。

鬼啊，总算有人说出话来，这一声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夺路而逃，台上台下顿时乱成一锅粥，那团黑风却像是幽灵一般猛然间胀大十倍，顿时整个酒楼变得黑压压一片。叶清正摸不清头脑，突然被握住手，踉踉跄跄跑出几步远，身子陡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风呼啸在耳畔，黑夜中的小镇从两旁飞速掠过，天旋地转之后她双脚落地，一抬头便看见自家小院的大门。

叶清退后一步隔开些距离，仰头望着一脸得意的黎生：“是你在捣乱。”

“嗯”

“你在帮谁？”

“谁也不帮，看戏的岂能把自己绕进去？”黎生抱着胳膊肘认真的说。

“那二郎神的天眼...”叶清忐忑道。

“你有五谷玉傍身，他看你也不过是个凡人，不用怕的。”

“那你又何必逃？”

“傻瓜，这明显是个局，何必着了那猫妖的道。”

叶清想了又想，仍然看不明白，黎生趁她失神，拉着她的手进了院子。

夜已深，人初定，天明之后，莫在有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