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怼你(2 / 2)
“楚姐儿啊,”顾筝之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位陆先生与五堂兄不是同窗好友么?自然经常出入卫国公府了,楚姐儿不小心瞧见过那么两三回。”
都两三回了,竟还如此不小心?
楚姐儿大名顾清楚,乃是卫国公府她们那大堂兄顾徇之的长女,却与她们这群做姑姑的年纪相仿,平日里大家多有来往,尤其与顾筝之关系最为密切。
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还能指望她们聊些什么?
顾筱之一来并不想多提那姓陆的,二来怕她这副模样在大伯母跟前漏了陷要挨揍,便苦口婆心地与她说道:“这些话你在我们跟前说说也就罢了,你可别傻到去祖母、去大伯母跟前说。闺阁女子如何能乱议外男的长相?再者,便是想看他相貌究竟如何,我们待会儿也就能看见了。”
顾筝之低低应了一声,懵懂地点了点头。
——
她们三人在沁芳园的书斋内等了没多久,那传说中的陆先生便现了身。
与前世如出一辙,他依然是一身天青色的直裰,头上端端正正地挽了髻,用的是一根仿竹节的簪子,看上去一丝不苟,古板端方。光从这身行头上看,虽不甚名贵,倒确实没有辜负他恩师赐他的字——“行端”。
以他如今这个年纪的面相,也确实称得上一句俊俏清贵,不似后来年纪渐长的他,位置爬得越高,心事越来越多,眉宇间的那股子浓浓阴郁之气怎么都消弭不掉,有时候不必说话,只用那双眼睛轻轻一扫,便深沉阴鸷得让人害怕。
顾筱之冷冷地望着他一路走近书斋,她几乎快要以为是自己搞错了,直到她撞上那双浓墨似的不见丝毫情绪的眼眸,她确定他就是那个十二年后的老相识。
他似乎也惊愕了一瞬,那双捧着书帖的手顿了顿,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僵硬了片刻......显然,他也认出了她。如果是素不相识的顾筱之,如何会有这般□□裸的仇恨入骨的眼神?不过,经过那么多年的官场沉浮,他已然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哇~”顾筝之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赞叹声。
顾筱之垂下头微微撇过头去,见她正两手托腮,双眼放光地望着那前头的人,隔壁的顾薇之则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这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孩儿啊。
顾庭琤让三人先当场写一篇字交上去与他评定摸底,身侧的两位妹妹开始润笔的润笔,研墨的研墨。顾筱之岿然不动,只是一味地盯着他,挑了挑眉,微微笑道:“听说先生有大才,学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
她的开场白也是与前世一模一样,可惜心境和语气却是截然不同。
顾庭琤愣了一下:“请说。”
“春秋时期,秦、晋两国有秦晋之好一说,为何后来仍有龙门山韩原一战?”
她果然也回来了......
顾庭琤眯了眯眼,前世她明明问的是韩非子的“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何解,此刻却是在拿晋惠公比喻自己,说他忘恩负义,厚颜无耻?
“先生有何高见?”她又追问了一句。
顾庭琤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道:“二姑娘读史,难道不读完前因后果么?这本就是书中能找到答案的问题,何须我来解释。”
“都说先生高才,学生却有些不信,故而想听听先生的看法,”顾筱之才不怵他,继续闲闲地问道,“若先生是那晋惠公,会怎么做?当您被秦国所掳,是否会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呢?”
“我不是晋惠公,更未做过晋惠公所做之事,如何能知他的心境?然秦穆公虽大义,却也是个蠢的,既已被那夷吾骗过一次,何苦再去救那反复无常的小人?这不是自己上赶着找不自在么,他再次上当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最后说什么‘人之无道,乃至出于意料若此’,更是在为自己的愚蠢找借口。”
顾筱之听他将这歪理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竟不由气笑了:“照先生所说,韩原之战不是晋惠公多行不义必自毙,而是秦穆公自取其辱了?秦穆公错在何处,是他不该助夷吾复国还是不该帮晋国百姓度过灾荒?”
“秦穆公错在他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陆庭琤直视着她,冷冷地说道,“他助夷吾复国尚不在话下,但明知夷吾人品却还将国之储粮卖之,那个时候他可曾想过秦国百姓?晋国荒年之时,他就没想过秦国也会有这么一天?将秦国民生托付于夷吾那样的人,难道不是他犯的最大的错?”
顾筱之被他这一连串追问问得一时哑口无言,她明知他这是强词夺理,偷换概念,却无计可施,只能咬了咬唇,固执地说道:“总之,是晋惠公食言在先,不义在后。这种卑劣的行径说到哪里都应被人唾弃,如何能去怪三番两次好心帮他的秦穆公?难道说好心人遇上了白眼狼,不去怪那白眼狼忘恩负义,倒要怪好心人多管闲事?”
陆庭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去不再说话。
顾筱之顿感无趣,他总是如此,前世的他们争执几句之后,他便也是这样的态度,仿佛她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妇,他不屑于任何争辩与应付!
她面沉似水,恨恨地翻开字帖准备写字,而在一旁看了一场唇枪舌战的顾筝之和顾薇之,赶紧收起呆若木鸡的表情,继续润笔的润笔,研墨的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