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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心如死灰的麻木，心如刀绞真是一件急需忍耐力的事儿，而他的忍耐力总是一次次在奔溃边缘徘徊，往往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之感，愤怒，无措，甚至还有一丝惊慌……
他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韩遂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与众不同，他太熟悉那种感觉，也太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终于意识到不能再傻傻地等着承恩侯感动于他的诚心，他得靠自己的力量先下手为强。
在她不懈的捣乱之下，他好歹还是中了会元，接着又在殿试中一举摘得探花之位。虽然不及前世状元郎的风光，但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江南的水灾果然如前世一般如期而至，他太需要这样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不但能让他的官位升得更快些，也能让他离舒舒更近一些。
而韩遂有太多那样的机会，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一个，一定要比他快才行
是的，他做到了。
真好啊……
尽管显得有些卑鄙，可是他做到了。
那天晚上，他难得一个人喝了许多酒，即使枯坐院中，对月独酌，也是一件相当令人高兴的事儿呐……
他与韩遂，终究是他赢了。
舒舒能够像前世那样嫁给他，也只能嫁给他。
他尽量忽略了这只是一场交易的事实，因为能够再次或重新娶到他的舒舒，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只是后来，转过头来想想，在那场漂亮的胜利中，如果他真做错了什么事，足以让他抱憾终身的话，那就非那封休书莫属了。
那样看起来，他其实赢得也不算漂亮。
还有另一个同样愚蠢的谬误：他忘了婆家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怎样厌恶的存在，而他竟然试图去平衡这种生活。
她的眸中是赤-裸-裸的拒绝与讽刺的笑意，仿佛在看全世界最蠢的傻瓜。
他也觉得自己傻，有些事不是靠掺和就能天下太平的，总要做出抉择啊。明明在官场能看得很明白的事，到了家中却像团乱麻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他那样清楚舅母的虚伪，妹妹的跋扈，如何还能由着她们像前世那样去伤她的心又如何是不能够做出抉择的她也再不会像前世那样被她们伤心了——也许，当一个人的心里再也没有可在乎的人之后，她就可以变得分外冷静与绝情。
他这才发现，前世的自己错过了多少。
舅舅被原调去了西北，舅母也远离了京城，他也终于下定决心将妹妹送回老家——既然不听管教，那就只能眼不见为净，任她自生自灭了。
不过，杳娘的逃离还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人的心性竟能狠心固执至此，甚至叫她不惜抛家离母。
这也许是另一种绝情。
没有了杳娘和舅母一家，他们的相处方式总算平和不少，时常能从她脸上看到淡淡的笑意，偶尔也会与他说笑两句。这种称得上“风平浪静”的生活，显然让她很惬意。
他多乐意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那样美好与安宁，仿佛这方小天地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那些阴谋诡计与腥风血雨。也许将来还会有几个孩儿，热热闹闹的，偶尔也会有鸡飞狗跳的时候，却是最朴实无忧的小时光。
因此，他越来越不愿意拂了她的心意，仿佛那样就会同时拂去那好不容易爬出乌云的阳光般的明媚。他周旋在二皇子党中间时也更加有劲头，尽管这种双面人的生活当真累身又累心，然而想想在家中的她，多少能让她明白自己的一片真心，也就没觉得那么难了。
终于解决了卫国公府，似乎让她安心了不少。眼看着朱柳迦都有了孩子，他们成婚三载，他何尝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他也在日日想念他前世的孩儿，如果一切安好，他们的韵儿都满周岁了。
他也忘了当时是因为苦闷多喝了些酒，还是故意放纵了自己，就是要把自己灌醉，总之他醉醺醺地被送回了家。
家里有她，也许他们可以有孩儿……
但仅仅是也许而已……
她说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再无更多。
什么叫到此为止如何能到此为止
他绝不同意
他真是喝醉了，竟然连那样笨拙的威胁之语都冒出来了。她当然不会在意，因为她早已有休书在手。
是了……
他到这会儿才猛然想起，她早有休书在手——他这分明是亲手递了刀柄给她，将那明晃晃的刀尖扎入自己的心口。
多傻……
其实，即使没有那封休书，待到他顾家男儿出息之时，待到六皇子登基之日，也是该他“功成身退”的时候。如今，不过是给他可能预见的悲伤结局，添了一个好听的借口罢了。
他的梦醒了。
是的，看起来是该醒了。
除夕宴
见他方才明明一脸凝重，这会儿却又能谈笑风生似的信手拈来, 顾筱之一时倒真有些想不透, 如今的局势到底是紧张焦灼，还是早已尽数都在他的掌握。
“谁会动手二皇子还是三皇子”她望着他, 疑惑地问道。
陆庭琤轻嗤一声，低低叹道：“谁动手有什么区别总归是他们那伙人就是了。”
“当然有区别, 若是其中一方动手，便只能逮住一个；若是他们俩都沾了手，那可就谁都跑不掉了。”顾筱之眨了眨眼, 笑眯眯地说道, “一石二鸟, 便捷多了。”
陆庭琤好笑地摇了摇头：“别太贪心，能逮住一个就不错了。”
“我其实倒不担心季淑妃与三皇子, 我只是有些担心……”顾筱之顿了顿, 方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到时, 你又要如何搞掉二皇子呢”
陆庭琤望着她轻轻一笑：“你还是担心我会反水, 这话憋在心里许久了吧”
顾筱之的神色有些尴尬，哼了一声，别过眼去, 倒也并不否认, 却是嘴硬道：“说不说随你。”
“我说了你别生气，”陆庭琤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情甚是愉快, “其实，一个东山王府就足矣。”
“东山王府”
“东山王府与二皇子的关系，我也同你说过，十分隐秘，而且似乎不大像拥立者与被拥立者，或者不仅仅是那样简单。他们刻意保持距离，却分明能寻到许多蛛丝马迹。前世，我花了大把的时间，尚未探查分明，若不是……”
若不是被你一壶酒给毒死了，说不准还能再深挖些下去。
陆庭琤及时止住了话茬，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一声：“不过也无妨，光有那宝藏一事就够了。二皇子对宝藏有意，可是皇帝看中的东西，谁碰谁死，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更何况，二皇子对皇帝而言，也没那么亲。以前是三皇子在他跟前儿耍宝卖乖，现在有唯一的嫡嫡亲又懂事优秀的嫡子，谁还会在乎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低位嫔妃所出的庶子呢
陆庭琤这般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几个字就像一道白光，快得几乎叫人抓不住——没那么亲
没那么亲……
顾筱之见他说得那么欢，突然一下子就怔住不动了，便伸出五个手指头，在他跟前晃了晃：“宝藏，然后呢接着说啊。”
“不能再接着说了，”陆庭琤喃喃着拉下她的手，这才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望着她，“晚饭你自己吃，不用等我了，我去趟承恩侯府，给祖父请安去。”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请哪门子的安
顾筱之挑了挑眉，心知此事有异，倒也没有拦着，只是说道：“前几日，得了两支百年人参，你给带回去。一支交给祖母，另一支给我那一直生病的母亲吧，你顺便替我请个安。”
陆庭琤笑了，趁机捏了捏她的脸：“知道了。”
顾筱之赶紧躲开，故意拿帕子擦了擦脸，吩咐枕墨去将那两支人参找出来装好，又叫行书几个去给陆庭琤准备衣衫。
总之，将这位大人伺候得妥妥帖帖地送出了门，她才得空传了厨房的人摆晚膳——
日子转眼便到了除夕，家家户户换了新的桃符，大红灯笼也挂起来了，不时有小孩子嘻嘻哈哈地放着炮仗乱窜，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过年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