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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今日对陛下所言，已是万死难恕其罪。罪臣若真知道，何必还瞒着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自己儿子那点儿疑心病，他还是了解的。
哼哼，好得很，好得很呐……
“你今日所言，真是叫朕大开眼见啊……”皇帝挑了挑眉，一边点头一边冷笑道。
陆庭琤垂首不语。
什么话最可怕
不是全然的真话，也不是全然的假话，而是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话。
那杀伤力，可真是无敌。
对不起
京城中的风向一直都在变，前些天人们还在津津乐道地谈论大理寺少卿杀人事件, 转眼便又有了新的谈资。
只是这桩谈资, 人们嘀咕得更隐秘一些，因为这个话题, 实在过于敏感，搞得不好, 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听说了么”某路人压低了声音，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左右，才继续说道, “上头那位, 被带了绿帽子……”
“嘘……这种话, 你也敢乱说我听说是那位……”某同桌偷偷比了两根手指，“那位不是皇……的种, 但也不是婕妤娘娘的, 而是当初与东山郡王府家的孩子掉包了”
“和谁掉包”
“还能有谁东山郡王府的县主娘娘……与那位同年……”
“胆子可真大呀……那这么一说, 皇子不是皇子, 县主也不是县主了”
“我也是听说而已, 你可别出去乱说……”
“啧啧，如果真是掉包，那婕妤娘娘多半是知道的……东山郡王, 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嘘……咱们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了, 上头的事儿，可别瞎掺和”
“那是当然，不过就那么一说, 咱们这种小蚂蚁去掺和，不要命了”
一时流言四起，显然是有人要倒霉了。
顾筱之坐在承恩侯的书房里，脸上却不见喜色。这几日下来，她清瘦了不少，眉间若有似无的蹙着，再不见往常随性散漫的样子。
“祖父，这就是您说的杀手锏”
承恩侯翻着手上的厚厚一叠书，也不知在找什么，抽空抬起头来，回了她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怎么样，杀不杀”
顾筱之颇忧愁地说道：“这种事……有依据么”
这传得也太有模有样了些……
“流言如果有依据，那还叫流言么这种事儿，根本就不需要证实，也不需要有什么依据。只要传出来，那就是一个死。”承恩侯继续着手上的活计，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那个人的生死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虽然二皇子与赵婕妤如何，顾筱之也完全不在意，而东山郡王府与嘉元县主怎样，她更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可是……
“陆庭琤还在大理寺的牢里，自见了陛下以后，陛下也没说如何处置。现在这样的流言一出，二皇子会不会恼羞成怒，对他不利还有陛下那里，他又会是何种反应”
承恩侯好像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抽出一本书来，幽幽踱了过来，轻叹一声：“你也不得不承认，你现在是无时无刻不再担心他吧筱之，前世的那些事，你都可以既往不咎了么”
顾筱之蓦然怔在当场。
是啊，前世的那些事，她都可以既往不咎了么
她与他本就是合作的关系，这本就是他欠她的，他欠他们承恩侯府的。今生，他只要还回来，她自然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他最终如何，是生是死，是好是歹，又与她有何相干
她为何要担心她为何要忍不住去着急
他们本该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罢了。
她答不上来……
承恩侯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吧，我和你去牢里看看他。”
顾筱之木然地望向那位老者，终究还是站起了身——
大理寺的牢里，陆庭琤被吊了起来。
他的脸上已是挨了两巴掌，脸颊又红又肿，嘴角也磕出了鲜血——这些人不讲情面起来，可真是够野蛮、够粗暴的。
“行端现在还以为，我不能将你如何么”韩遇负手站在他跟前，阴恻恻地笑。那笑中多半是得意洋洋的自负，当然也有某种强自镇定的东西。
“那只能说明殿下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陆庭琤轻轻地笑。
这话像是踩到了韩遇的尾巴，他再笑不出来，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襟，冷冷地说道：“但至少，我可以先送你上路”
“殿下以为，事到如今，行端还会在意谁先上路的问题么”陆庭琤的声音淡漠而坦然，“你我，不过都是早晚罢了，六皇子大势已定。”
“你一定有办法那些流言，定是你叫人散播出去的，那你也一定有办法替本殿下摆平这一切”韩遇近似癫狂地吼道，突然双眸猛地睁大，双手紧紧掐住他的咽喉，“我是父皇的儿子，真正的凤子龙孙，怎么会是那个废物的种你为什么要害我我说过，待我事成之日，许你高官厚禄，许你荣华富贵，你就是我大隋头一份的功臣你为什么要害我至此”
他不是没有怀疑，否则东山郡王为何独独对他另眼相看他无权无势、默默无闻，他不相信……这当然不会是真的
从端王府偷一个孩子出来没有机会……他们也不可能提前料到端王会成为九五之尊，所以没有机会……没有理由……
这都是陆庭琤的陷害
韩遇双目赤红，从一旁的侍卫手上劈手夺过生满倒刺的长鞭，劈头盖脸地打在陆庭琤的身上，刹时衣衫崩裂，血珠四溅。
“抱歉，殿下……我今生……不求……荣华富贵……”陆庭琤只是笑，笑得龇牙咧嘴，笑得放肆恣意。
荣华富贵固然很好，可是没有她，也不过是了无生趣罢了……
他笑着，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隐约有个曼妙的人影朝他跑来——完了，那种恍然入梦的感觉又来了……这回，他似乎又要先行一步了……
“殿下，他……晕过去了。”跟着韩遇而来的侍卫咽了咽口水，犹疑地提醒道。
他也被自家主人这疯狂的样子给吓到了，明明是那样温文尔雅的人，下起狠手来竟是这般恐怖。那陆大人……身子骨那么单薄，今天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韩遇重重喘着粗气，活动了一下胳膊，他也是打累了，随手丢掉手里的鞭子，又抽出那侍卫别在腰间的短刃，缓缓走了过去。
“你不求荣华富贵，你还能求什么本殿下现在才知道，你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想挖出你的心看看，那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韩遇一边这般说着，一边扬起了手，将那柄短刃，朝着陆庭琤心脏的位置，狠狠插了下去……
——
顾筱之与承恩侯赶到大理寺监牢的时候，整座大狱里里外外已经被京卫指挥使司的人包围，这一看就是出事了
顾筱之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仿佛有千百万只蝗虫在里头不停盘旋。她也不管那些拦她的是什么人，眼里心里只剩“陆庭琤出事了”这几个字，一路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
承恩侯也愣了一下，甚至没来得及拦下孙女儿那莽撞的行为，轻叹一声，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昏暗的牢房里，没有陆庭琤，只有被押着单膝跪在地上的二皇子韩遇，以及手握圣旨，正在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新任京卫指挥使韩遂。
“二殿下，你意欲杀人灭口，这又是鞭打，又是插刀的，让我很难办呐……”
“韩遂，陆庭琤呢陆庭琤在哪儿”
平西侯兼韩指挥使才摆足了架子，想教训上这个无法无天的堂弟两句，威风还没显摆够，就被一个“疯女人”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