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伊然小心翼翼地说：“阿姨，家奇那么聪明，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伊然给家奇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去美国，家奇说：“美国没有你，不想离你太远。”
伊然说：“家奇，我今年没考上，也不知明年能不能考上。你说过要养我，说好在二十三岁娶我，还有五年的时间，你可以用来获取能力，唯一的途径就是读书。你若拿到世界名校的学位，将来工作后收入就不会和普通人一样，你如果想给我好的生活，就不能放弃这个好的机会。你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我也会放弃你，因为你智商高，心智却不够成熟，不能托付一生。”
家奇久久沉默，略带伤感说：“然然，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远，我不想离得更远，距离远了心或许也会远。”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你？如果是担心我，你可以放心，我此生都不会做辜负魏家奇的事。如果是担心你自己，你不如现在就做出选择，我们分手。”
伊然冲口说出这句话，她无比珍惜他们的感情，一直细心呵护着。家奇本可以飞得更高更远，她不能成为折断家奇羽翼的人。
“好，然然，我听你的。走之前我去看你。”
“家奇，外婆要我陪她去上海，外婆几十年没回去了，我要着陪外婆。我不能和你见面了，我们打电话吧，你也应该有很多事要做。你好好读书，早日学成归来，给我挣好多钱，让我走到哪都有面子，好不好？”依然故作轻松。
家奇讽刺她：“爱慕虚荣，那么爱钱？”
伊然笑：“是啊！”
“除了钱，还爱什么？”
“魏家奇。”
“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
由于斯坦福大学是学季制，只有夏季可以选择放假两个月，家奇为了早日完成学业，选择了在校修读。三个短假期叶辉和家敏夫妇会和他聚在一起，或结伴旅行。
家奇一直做兼职，他经常给伊然寄东西回来，笔记本电脑、手机、衣服零零总总，有时也寄钱。
伊然很心疼他，多次对他说自己很好，什么也不缺，不要惦记着给她买东西，可他每次都答应了，东西照样还会寄来。伊然一直说自己在补习，后来家奇都不敢问她。
有一次家奇说：“然然，太辛苦就不要复读了，你可以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你从小喜欢看书，每次给我写的信充满诗情画意，不如也试着写写小说、散文、随笔什么的。”
“爱看书就会写？写给谁看呢。”
“我看啊，现在好多人都在网上贴文，也有读者群，你可以试试，我做你第一个读者。”
“别开玩笑了，我一高中生写的东西，敢给世界名校的高材生看，我也太不自量力了。”
“然然，你是我的至宝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给自己定的目标，五年内拿到双学位，我二十三岁娶你的承诺就快要兑现了，以后我做你的大树，你树下乘凉，好不好？”
伊然说：“好啊！”伊然心里话说不出来，她也想成为一棵树，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虽然不能达到他的高度，但可以携手仰望蓝天，并肩迎接风雨。她的理想与她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伊然生活很拮据，外婆的收入不足以支撑家用，外婆身边又不能离人，伊然没法找工作。陈杰父亲让伊然到他公司做钟点工，不限制时间，伊然什么时间有空，去公司做清扫，伊然知道陈叔叔不缺保洁，只是变相帮助她，她承情。伊然在外婆睡着的时候工作一两个小时，收入贴补家用，家奇寄来的钱也帮助了她很多。
家奇留学第四年暑假突然回国，他在北京短暂停留回到海镇。
黄昏时分，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家奇推开院门，手里拉着行李箱，站在院里喊：“然然，然然，我回来了。”
夕阳下，家奇的脸是柔和的淡橙色，他的脸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笑起来眼睛像两汪清泉。他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长裤，玉树临风卓尔不群。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伊然的眼泪溢满眼眶。
外婆去世，伊然瘦得几乎脱了形，更显得满脸两只大眼睛，脸只有巴掌大。
外婆前两年还能认得伊然，伊然曾问她想不想见伊海兰，外婆的眼神告诉她，不见。外婆去世后，伊然翻找伊海兰的电话时，找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乍一看，伊然还以为是伊海兰，仔细看才看出是外婆。外婆梳着麻花辫和一个英俊的男子的合影，两个人甜甜的笑着。
还有很多上海家书，伊然一封封认真读完。最后一封是外婆母亲写的，宣布与伤风败俗的伊清断绝母女关系。还有一封信无头无尾，只有几行字“事到如今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你还有脸和我喊冤？你被捉奸在床还不肯承认？你要骗我骗到什么时候？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再别给我写信，我嫌你恶心。”
伊然终于知道，外婆为什么从来不提家人也不回上海，孑孓走完一生。她当年经历了什么已经无从知晓，虽然已经被岁月掩埋，但一定是非常绝望过。
伊然打通伊海兰的电话，是一个女孩接的，大声喊着：“妈妈，接电话。”
然后伊然平生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的声音。伊然说：“我是伊然，你的母亲于今天凌晨去世，后天出殡，我通知你一声。”然后伊然挂断电话。
葬礼她回来了，她人很美，四十一岁的人仍可称作美人。她穿著打扮非常体面，气质不凡，谈吐优雅，应该是过得很好。
黄越凡特意换了班回来，看见伊海兰，非常吃惊：“好美，好年轻，看起来像你姐姐。”
伊海兰狠狠哭了一场，哭得几近晕厥。还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伊然冷眼旁观：“你若想见，二十三年的时间步行也往返几个来回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和伊然说：“我对他隐瞒了所有过往，撒了弥天大谎，我不能回头了。他对我很好，很爱我，如果知道我婚前生女，无异于杀了他，我只能一错再错下去。”
伊然不知道她编了一个什么理由回来的：“伊然说，你放心，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你，我不会找你的。”
她的眼里盈满泪水：“然然，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葬礼结束伊海兰塞给伊然一笔钱，伊然没有要：“我有手有脚，饿不死。”她悄悄塞在了伊然枕头下面。
伊然对她没有感觉，她甚至连生母这个词都说不出口。
黄越凡妈妈说：“然然也算解脱了，今后打算怎么过？”
伊然一脸沧桑：“我需要想一想，也需要歇一歇。”
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走了，她已经没有了亲人。虽然人们都说外婆拖累了伊然，但是伊然不这么想，她很庆幸自己能陪伴爱她的人走过最艰苦的岁月。
在她最孤独彷徨的时候，家奇回来了，她不敢相信，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家奇就不见了，她怕这是梦。
家奇张开双臂，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久久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