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2 / 2)
“嗯,哥哥不带女生回家的。”苏落在自己的位子上从容坐下,继续翻开方才的书本,敲了敲她的头,语气微凝,“讲题了,不能分心。”
“哦,知道了,落落小老师。”夏冉缩了缩头,吐舌,笑笑,顺便不忘带着吐槽一句,“你们家还有常备避孕套这配置,简直就和酒店一样嘛。”
“接着讲题吧。”
顺手将那个避孕套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风浪轻轻掀过。
关灯。
两个女孩同床共枕。
深色浓黑的夜里,空气合适的微凉温度,舒适柔软的丝被,适应了黑暗条件下的光线,两人的眼睛彼此深望着,都没有阖上。
“……在想什么?”不知是不是因为暗夜的缘故,黑暗中,夏冉的声音也多了几分白日里不曾有的低沉。
“习惯么,和我一起睡,会不会很热?”苏落轻声,直视着她的眸子。
“不会。”夏冉低声答话,稍微更靠近了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力度恰好地抱住她,“我喜欢落落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苏落接着她的话继续问。
“说不出来,是落落身上才有的一种特殊的味道。”夏冉抱着她,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一面放了许久落灰的鼓,从老旧的阁楼上取下,轻拍在其上,久远的回声。
顿了顿,稍许的沉默后,夏冉忽地开口道:“落落,你现在还会想着韩垣么?”
“……”没有等到回答,夏冉抬首,看向她,“所以,你是还记着么?一直没有放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记忆里,和他的那段经历,似乎都是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往了。”苏落的声音近处传来,清清凉凉,听不出稍许的感情色彩。
安静的空气中,交错缠乱的呼吸声。
“落落,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夏冉的声音愈发放轻,像是多了几分缠绵的睡意。
“……没有。”苏落靠着枕头,侧面睡着,朝着她的方向,“小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别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夏冉伸出手,温暖的肌肤,和她微泛着凉意的手相触,暖意在手心间交汇流转。
“落落,你属蛇,我属龙。现在看来,你还真是和蛇一样,凉凉的。”夏冉忽地轻笑起来,靠得愈发近了些,抱住她,“夏天里一起睡,正好。”
“夏冉,你会害怕男生么?”沉默了许久,久到夏冉的眼睛几乎都要彻底合上的时候,苏落的声音忽地在耳畔响起。
“害怕男生?为什么?”声音困顿的,轻得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清。
“会有这样的人么?”
“有当然是会有的,华国的人口基数那么大,再小的概率,有这么大的基底作为分母,分子也会很大。”夏冉抱着她,声音愈发慵懒,“这么问,难道是落落你害怕男生么?”
“……”苏落没有回答。
大概是睡着了。
意识本就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夏冉阖上眼皮,也终于一道沉沉睡去。
晚安,世界。
“起床啦,小冉。”面上,咫尺清晰可感的距离,扑来的温热的气息。
夏冉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
苏落。
“落落,抱抱~”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夏冉伸出手,向她索要早安抱。
“乖,起床了,我已经洗漱好了,王姨也在做早餐了,今天早上我们吃粥,你乖乖的,去洗漱,好不好?”苏落伸出手抱住她,耐心地,像母亲一般温柔地哄着这个还没完全睡醒的夏冉。
鼻尖,好闻而清新的,落落的味道。
一点点温柔地将睡意驱走,迎接床边窗户钻进来的金色阳光。
“落落,早安吻~”夏冉享受着她怀抱里的气息,懒懒的,像只贪食的小猫。
苏落无奈地轻笑一声,颔首,在她的眉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像收敛翅翼的蝴蝶,停在花蕊上的那般轻巧纤细。
转瞬便分开。
“醒了么?”苏落微笑着揉了揉夏冉此时尚有些凌乱的头发。
“嗯。”夏冉抬眸,认真望入她清澈的眸底,浅浅地勾起了唇角,“我马上就好。”
“我去露台秋千那里背单词,你好了就叫我一身。”苏落微微一笑,起身,在她背后灼灼的视线中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落落啊……”低首,看着自己手里的掌纹,夏冉眸中,波光沉浮不定。
这个家里,似乎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浴。
苏落的房间,和上次来又发生了显然的变化,改了整体的风格,简约宁静,丁香色、银色的主调,很有现代风的设计感。书架上,依旧是先时那样,磊得齐整的一排古典文学作品。
拖拉着柔软的棉拖鞋,夏冉走进了洗漱间。
当她走到客厅的时候,王姨正从容地在桌子上摆着早点。看到她一身奚庠的黑白经典款校服、穿戴齐整的模样,下意识地回以一笑,面上温和:“夏小姐早。”
“王姨早。”夏冉礼貌地一笑,提步,向着露台的方向走去。
清风从拉开的窗户间从容地踱步走入,一盆盆栽种着的芦荟盆栽颜色葱郁,像沙发般的精致的秋千座上,苏落拿着手里的单词书,认真地低头看着,嘴上还配合着口型轻声念着,并不出声。
时间尚早,阳光温和,女孩的容颜在晨起的光中,宛若画中的形象。
美得让人心颤。
就像是晴好的天气,一定伴随着晨起叶片上的露水。露水般明澈干净,让人不忍心去惊动。
夏冉没有走入,而是停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小冉,你好了?”苏落抬起头,恰好就看到了在玻璃门边站着的她,顿时面上展开一个真挚的笑容,起身,从位子上起来,将单词本放在一边,再稳住秋千,向着她走去。
“小姐,夏小姐,粥温度已经凉好了,可以过来用早餐了。”王姨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走吧,小冉。”苏落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向着内间走去。
夏冉跟随者她的脚步。
餐桌边。
“王姨的手艺超级好的,你要多吃点啊小冉。”苏落眉眼弯弯。
夏冉定定看着她,片刻,点点头,也回以一笑:“好。”
两人不再多言,安静地用着早餐。
去往学校的路上,赵叔稳稳当当地驾驶着车辆。
后视镜里,两个女孩说笑着,很是融洽模样,一看就是关系极好的样子。
“落落,你家的感觉真好,要是我可以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就好了。”夏冉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嘟着嘴发表评论。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苏落微一挑眉,“夏家有自己的独立住宅区,面积和豪华程度都显然要比利珀公寓好,你不喜欢么?”
“家里经常没人,以前表哥在的时候还好一点,现在他高中住校后,家里除了一堆佣人,基本上都是不相干的人。”夏冉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不相干的人?”苏落微怔,不是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都是想要来巴结或者谈生意的。政商不分家,何况我父亲和几位叔辈伯父都是彼此利益相关的,经常是想求一个,顺带着将另外几个也给一道讨好了。”说起这些,夏冉的面上淡淡的,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钱财,女人,每次放学回家,都能看到家里的客厅里或者楼上的房间,陌生人进进出出。”
顿了顿,她展开笑容,看着苏落:“落落家和我们家不一样,你家虽然父母经常不在,可是空气却是静谧宁和的,是干净的,是可以自由呼吸的。”
“小冉——”苏落怔怔地看着她,心下微动,隐隐的,像是有什么不经意的疼痛,下意识地伸出手,她贴着夏冉的面颊,沉声,“小冉,或许,你我其实都是一样的。”
自由的空气么?
不,她清楚地知道,这份安宁背后,潜藏着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夏冉厌恶的,是夏家的那种氛围,而她,却是恐惧着——
言沉。她的哥哥。
甚至于,她更无法逃离,只能被动地选择承受。
“落落,我对夏家名下的那些公司势力一点儿也没有兴趣,我想和当年的妈妈一样,跳开这个家,去自由的天地里,放肆大胆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夏冉沉声,继续道,像是在诉说着自己很久以来一直被压在心底的话语,“妈妈在意大利,遇到了她现在的男友,一个比她小十岁的年轻的珠宝商,同样也是在行业里很有名望的珠宝设计师。妈妈给我看他们在世界各地旅游的照片,那一本厚厚的相册集里,照片里的妈妈,笑得真的很开心,和我记忆里曾经被困在夏家的,那个端庄持重却几乎从来不笑的名媛贵妇人,完全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她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和幸福。”
“我不恨她,我甚至于钦佩她,能够这样决断地抛下所有的一切,不管不顾地离开,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金钱权力的诱惑,表哥说,人一旦沾染过它们,就会比毒品更加难以戒掉。”
夏冉淡淡地说着。
“夏溯么?”静静地扮演着这个听众,待她讲完,苏落轻声开口,同时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温热的手。
“父亲说,表哥是个很有潜力的人,具备着这个圈子里的人应该有的所有完美品质。”夏冉出神,眼瞳的焦距漫无边际,“落落,你在初中里看到的他,只是表面的他。”
“在家里,他可是那个能把所有人都和洽地聚到一张桌子上的高手。拿捏人心,搜集信息,交换情报,平衡势力,这些是他自小就跟着我大伯在学习的处世之道。”
叹了一口气,夏冉不知觉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或者说,也不是大伯刻意的教授。夏溯他是个太过聪明的人,大人的言谈行为,他一眼就能看得分明。他从小就是那样。夏家的家族私人聚会上,我们夏家所有同龄的孩子聚在一起玩耍,只有他,几乎不参与那些所谓幼稚的游戏活动。他乐衷于大人们的世界,在所有人都觉得他还不应该懂的时候,他就把那些话,全部都记在了心里。到后来,稍微大了一点年纪,所有的长辈们都认可他会是夏家下一代最有成就的家族成员。”
苏落静静地听着,一语不发。
“表哥的母亲,是一个悲哀的女人,也是这个圈子里,一直都存在着的悲剧。”
“虽然是所谓的政治联姻,可她却天真地动了真心,爱上了那个一心只有事业权力的丈夫。她帮助他,向自己的父亲请求,动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只为了达成他的愿望。”
“可是,到后来,她却发现,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着成打的情人。呵,多可笑啊,说是情人,那还是有点分量的,更多的,却是丈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这个圈子里,夫妻双方各玩各的多的是,可她却妄想着自己能够用真心来感化一个没有真心的男人。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着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把所有的爱都浇筑在这个双方共同的血脉上,将自己对丈夫的爱,全部移转给了孩子。”
“三岁那年,不知道是政治仇敌还是什么其他的人,绑架了她和孩子,向男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彼时,那个男人正在某个陌生女人的大床上。接到电话后,他却干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果断地选择了报警。”
“那个绑匪,是被表哥父亲逼得走投无路的对敌。”
“最后,表哥被发现时,逃了出来,浑身是灌木刺开的伤,处于昏迷状态,最终被警方成功营救。而表哥的母亲,却中了好几刀。绑匪被上面要求直接击毙。”
“表哥的母亲没有死,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坚持到了医院。手术后,她一直昏睡着,处于植物人的状态,被送到了瑞士的疗养院,由专人进行最专业的看护和治疗。”
“……夏溯经常会去看他的母亲么?”苏落听完这个故事,垂下眸子,轻声。
“嗯,表哥每年都会固定去一趟瑞士疗养院,在病床旁边,陪着说话,告诉她自己这一年的经历。”夏冉语气淡然,“我有时候也会陪着他一起去。我见到的病床上的那个女人,生得很美,秀气温婉。表哥那个狐狸般的人,眉眼同她很像。尤其是安静下来的时候,气质很干净,就和他的母亲一般。”
“你担心夏溯会成为那样的人么?”苏落看向她。
“不,表哥心里还是守着一方净土的,他还有自己坚持的底线。”夏冉说着,摇摇头,轻笑起来,随即对上她的眸子,粲然笑道,“我也有自己的坚持。”
“我会一直陪着落落,走下去。”
“……好。”
“我们约定了的。”
“嗯,约定好了,是誓言。”
日历表上的时间,行程渐入尾声。
学校大屏幕。
言沉站在一众人中间,随队导师身上披着国旗,微笑着和他一起举着手里的奖杯,其他同学分布在他的周围,大家面上都挂着灿烂张扬的笑容。
众星拱月。
几乎是看到这一幕时,所有人心里自觉跳出来的第一个词语。
仅是在上高一的年纪,周围大多都是比他年长的队员,可他180的身高,尤其是配合上那张在媒体的闪光灯下都丝毫挑不出错处的面容。
东方人的面容,却有着西方人的轮廓五官,兼具着男女性通杀的魅力,一眼就足以惊艳。
和周围的队友们不同,他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是自然下落的,天然的冷意。
眉眼淡漠地对着镜头,从容寒凉,似乎都让人觉察不到他拿着这座奖杯时有多少的欢喜意味。
云端之上,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媒体自然都喜欢聚焦点的星辰。
有眼尖的外媒在对着这个异常上镜的冠军男孩做着采访,言沉对着话筒,一口冷淡地道的英伦腔,流利对答,本土人般的熟稔自然。
“我去,落落,行了,这回网上又炸了。”看着手里的手机,夏冉忍不住啧啧感叹,“现在一堆人都在追问言沉是什么出身家庭,还有的说什么他天然的贵族气质,他父母是要怎样的颜值才能生出这么一个好看的儿子。现在一堆女友粉,阿姨粉,妈妈粉,奶奶粉都快出来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奚庠高中的学生论坛,有多少忽然间外来涌入的游客,后台都快处理疯了。”
“哥哥,他本就是夺人眼目的。”淡然看着屏幕上对着镜头沉声英语的冷漠少年,苏落定定地凝视着,轻声似叹。
“切,想落落你当年在网上走红的时候,这热度可是和言沉也有的一拼,你说要是这些网民知道当年《错殊》的女主角和如今忽然走红的‘史上最帅高中学霸’是兄妹,会是什么反应?”夏冉在脑子里下意识地脑部起来,“啧啧,一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哥哥回来,小冉你也就要回家了。”苏落转首,看向她,语气有些伤感。
“好啦,知道你舍不得我,这些日子和你一起住,我真的超级开心的。”夏冉吸吸鼻子,握住她的手,颔首,轻声,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落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嗯。”苏落看着两人交缠的十指,轻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