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 / 2)
周有霁感到有人捏着他的肩膀,他从十几年前的那个清晨中艰难地醒来,眼前的不再是小时候家中的情景,取而代之的是苻牧的脸。苻牧见他醒了,便松了手。
“……你怎么进来了,现在几点?”
“七点半。我在外面听见你的电话响了好几遍,你都没接,只好进来叫你了。”苻牧答道。
周有霁坐起来,揉揉脸,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摸到手里看。未接来电有三个,全都是马闻打来的,他直接回拨过去。马闻电话接得很快,人也十分兴奋:“周副,有大发现啊!”
周有霁瞬间醒了一大半,把通话切成了功放,让苻牧一起听。
“胃容物比对的结果出来了,死者吃的是种进口的特效助眠剂。市面上的安眠药都是处方药,而他和祝雪都没有相关的就医记录,药源肯定有问题。此外还有一点,血检显示他有乙二醇中毒,量不致死,所以死因还是安眠药服用过量引起的呼吸衰竭。”
“乙二醇?竹北这地方用不上汽车防冻液,他哪搞的乙二醇?”周有霁心里一惊,“而且既然服毒了,怎么还吃安眠药?”
“可能是发现没死就补了一口?”马闻把白枝山的鉴定书放一边,换了阙雀的报告接着念,“阙子那边说浴室里非常干净,排除掉第一发现者遗留的痕迹后,在落地玻璃窗上检出的一枚小指指纹……是死者的?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家,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再审一遍祝雪,问她是不是隐瞒了死者行踪?”
苻牧忽然开口提议:“周哥,能不能再去一趟现场?”
他周哥顿了几秒,便叫马闻带上材料来他家楼下集合。周有霁挂了电话,问苻牧:“你想做什么?”
“我有个猜想需要证实。”苻牧说着,继而莞尔,“昨天问我办案思路的不是周哥你吗,现在我有方案了,请你做个见证?”
人很快就到了,马闻还开来了局里的车,周有霁带着苻牧钻进后座,马闻看着他们一脸震惊:“苻法医,你怎么一大早就在这啊,方才你是在周副家里?”
“他住我家。”周有霁说。
“明明是你住我家。”苻牧纠正道,“我是周哥房东。”
马闻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了。后座上的两个人各自翻了遍案卷,尸检的部分和苻牧昨晚所说的没什么差别,手上的伤口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还附有马闻先前提到的关于胃容物和毒物检测的结论。马闻还带了方莘和祝雪的笔录,苻牧把记录从头到尾看完一遍,又捡出痕检科的报告,在现场照片中翻出那张玻璃窗上的指纹印给周有霁看:“以你的经验来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会在窗户玻璃上留下小指的指纹?”
周有霁不答话,一巴掌拍在车窗上,指腹紧贴窗户,毫无疑问是可以留下指纹的。
“没这么深。”苻牧示意他抽开一点,“指纹很浅,可能只是轻轻搭在窗户上,然后……”
“因为太轻了,清理的人没看到,只擦掉了其他四枚指纹。”周有霁帮他把话说完了。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擦的?家政公司是死者任彭越自己请的,除了他自己就没人知道了,祝雪又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马闻说着换了档,稳健地把车开进别墅区,“死者的手机通话记录我们也拿到了,但他一个经商的人,光近一个月的记录就有厚厚一茬,要从里面找点信息只能一个个来。唉……要是能找到他的手机,我们也不用费这么大劲从通话记录里查了。”
苻牧冷不防泼了盆冷水:“就怕他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专供他和小情人谈情说爱。”
“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谁叫我们一件随身物品都没找到,找到的只有他光溜溜的一个人。”周有霁说,“ 话说回来,我们忙了一夜,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服用乙二醇和助眠剂,清理现场,这些都可能是死者自己做的,手腕伤口的来源也可能是死前不久和人产生争执……比如,和情人闹翻。”
“其实我们还是有收获的。”苻牧又翻出现场地面的照片的,画面里有几个圈出的足印,“现场地面铺的是亮面瓷砖,大概是因为不常住,表面的蜡都还没被完全清理掉。然而挨着浴池的地砖有擦拭痕迹,蜡面被清除了,面积大概是整间浴室的三分之一,还连着出入口和窗户。”
“也就是说,他死后有人清理了现场。” 周有霁看了眼马闻,“祝雪现在在哪?”
马闻答到:“在市区,住在她买给姘头的房子里,按周副你的要求派人悄悄守着了。现在案子没定性,我们还不能带她回局里做质询。”
“找人问问她,按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再往前推一天,看她和她的那位相好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行,我一会就安排下去。”
战略部署迅速结束,他们又一次来到别墅前的停车场上。天色早已大亮,周有霁这才发觉,所谓的“停车场”不过是建筑物前的一片开阔地带,前天夜里停在这的豪车们已经随着它们的主人离开了,就剩下几辆警车继续停着,马闻去联络局里让人找祝雪,周有霁则直接带着苻牧上了楼。浴室依旧是封锁状态,二人径直去看落地窗,那枚小指指纹已经用贴纸标记了出来。窗子外面也不再是漆黑一片了,墙外是片荒地,丛生的杂草一直长到不远处的堤岸上去,一条水系自面前横亘而过,泛着粼粼波光。百米之外的对岸,影影绰绰又是几幢别墅,散落在山水树林当中。
风景确实很美,难怪要在浴室开面落地窗,四周皆是私人领域所以也不怕偷窥。周有霁看了一阵景色,比照着指纹的位置站好,再抬手时,小指的位置大约就在标记处了。
苻牧问:“感觉没什么特殊的……他究竟想做什么?”
周有霁拿手指刮刮下巴下巴,思考了一阵。
“虽然我不喜欢,但我们可以大胆地做个假设。他进浴室究竟是做来什么的?一个会站到窗边,还摆出凭窗而立的姿势的人,应该不是为了沐浴,肯定是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在向外看时碰到了窗户。”
“那他究竟在看什么?”周有霁说着指指窗外的河,“我问过片区民警,这条河的上游是水库,河流的水不深,水位低的时候甚至能露出滩涂,几乎没有船会开进来,也不是什么有水鸟出没的水域。不是河面的话,那就是对面。”
他们一起望向对面。对岸的河堤上也没有乔木,都是些低矮灌木和芒草。河堤背后,最近的房子和现场的距离也有那么数百米,如果在房顶上站一个人,在这头只能看到一坨黑影而已。如果只是这么看着,确实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苻牧拿出手机点开拍照软件,手指一抹把焦距拉到最大,对岸的景色霎时变得清晰起来。他挨个观察屏幕里的建筑,突然喊了一声:“周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