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渡劫(2)(2 / 2)
段林氏给我理了个大大的包裹,我看了一下三只手都提不起来,果断把里面的四套冬装去了两套,什么老坛酸菜、泡椒蒜头等瓶瓶罐罐也通通一边去,这下包裹终于是人能提起的了。
我背上包裹,告别了段勤和段林氏便上路了。
路上经过土地庙,我想着近几个月都不能再看见它了,怪想念的,便想最后进去看一眼。
没想到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时缘。
他坐在蒲团上,还是那么潇洒,不拘小节。
我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今天本来不打算来的……”
结果时缘瞬间掐了隐身咒。
“……”
我知道他还在,他现在估计吓傻了都忘记自己可以跑了。
我说:“你还在这儿对吗。”
土地庙里一片静默,但是据我对时缘的了解,他八成在心里吐槽点什么。
“为什么要躲我?”
我闭眼回忆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时缘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的奶娘抱着我走到后院,护府结界忽然破碎,化作万千碎光,时缘就在这时御剑而来,苍青色道服被风鼓动,三千青丝缀着银光,如梦如画,他手指翻动,一团团光晕将他包裹,最后都化作剑一般的流光窜入府中的某个地方。
我微微睁开眼睛,笑了一下,“你在施法,很好看。”
我想了想说出了藏了很久的话:“我喜欢你。”
我忽然想起敬沭和我说过时缘怕我搞事情,我怎么会呢,“你是怕我惹麻烦?我不会的。”
过了半晌,我听见时缘说:“姑且信你一回。”然后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真没想到他会出现,一时愣住了。
片刻之后,我听见他装模作样的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我听到这话小小的开心了一下,“那我们多有缘啊。”
时缘被我一打断就没有再说下去了,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我估计他是忘记了。
他不说话,我就这么看着他。
他在我的注视下耳垂都红了,最后又隐身了,然后就听见他说:“此荒野之地,并非你的归属,还有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别人,容易产生误会。”
时缘说的这段话,一听就知道是随口瞎编的。我的归属可是在天界,缘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归属在哪里,他只是不希望我来土地庙而已,哼,要是知道我是谁,又怎么会不想我来。
我无视他前一句话,只道:“能产生什么误会,我只这么看过你啊。”
时缘那边没话了,估计是又傻了。
我犹豫了一下,打消了现在就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的念头,朝泥像拱拱手,道了句“我会回来看你的”便走了。
我殿试中了状元,跪谢时,我注意到帷幕后面露出了一颗脑袋。
皇帝的贴身太监也注意到了,他踱步到那边,侧耳倾听了片刻,走到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皇帝听后大笑,抬手将那人招到自己这边。
那应该是位公主,而且是个非常受宠的公主,十二三岁的样子。
皇帝挪了一下,让她坐到自己边上,那可是龙椅,可以看出皇帝非常宠她了。
皇帝再次问了她什么,她红着脸点了点头。皇帝冲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尖声尖气地问我:“状元郎贵庚?”
“刚至弱冠。”
皇帝看起来很满意,他撸了撸胡子,道:“段生可有婚配?”
这一听就是要赐婚的节奏,殿上的其余人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我则平静地回复道:“已有心上人,归乡后便与之不离不弃。”
皇帝不明说,我就装作不知道。
皇帝先是皱眉,随后又展开,“宜清公主心悦你,你可愿待到她及笄,娶她为妻,你那心上人,公主不介意与她共侍一夫。”
小公主在一边揪住皇帝的袖子,小声道:“我介意的。”小公主声音很小,又和下面几人隔了好几层台阶,本来应当只有皇帝和大太监听得见的,可惜,我段浔有一身灵气,耳聪目明。
皇帝拍了拍小公主,凑到她耳边说:“没事,到时候找个方法让他心上人离开就好。”
小公主尚且听不懂皇帝的话,但她本能的觉得父皇是为她好的,便开心地点点头,“嗯。”
呵,皇家人果然没几个好的。
我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抬手道歉,“草民与他约好,一世一双人。”
话音刚落,店内陷入沉默,殿上的人除了皇帝一脸怒颜,皆是一脸震惊。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当真不娶宜清?”
他的语气带有极易察觉的威胁,大概还想着我会害怕然后同意,呵,傻子,也不想想,我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威胁了,以后我被别人威胁着离开公主,那不是走得更快了吗。
我伏在地上答道:“公主何其高贵,岂能下嫁于草民,甚至与他人共侍一夫,这是对他的不公,亦是对公主的不公,草民岂可因一己之私陷他们于不顾。”
听闻皇帝心属李美人,这宜清公主便是李美人所生,但李美人毕竟出身不好,不得封后,这是皇帝的遗憾。
此番我的话正戳皇帝的痛处,他若感同身受,便会放弃赐婚,若觉得被嘲讽,便下旨赐死。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不善,我跪在地上,膝盖生疼。
终于,皇帝开口了:“未曾想段生竟是个情种。”他的神色带着点追忆,良久后再道,“也罢,朕若执意赐婚,只怕宜清也不得其愿,白白苦了我的宝贝女儿。”
皇帝挥挥手,“都下去吧。”
殿下所有人纷纷行礼告退。
我回到驿馆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封官圣旨。
我被派到凭南县当县令,而榜眼和探花在别的地方当县令。朝中立马有了金科状元得罪皇帝的传闻。
当县令到是在我的意料之内,只是我没想到居然给我安排到了凭南县。凭南县在清平县的隔壁,皇帝恐怕还想成人之美吧,若非不能在自己故乡为官,只怕他要直接把我封在清平县了。
不过封在清平县还不如在凭南县,清平县衙门与土地庙距离不如凭南县近,去了清平县我出来找时缘都得累死。
宣旨的时候,不少高官的家仆都在驿馆,科考后的前三甲都是他们打拉拢对象,不过他们此次是来找榜眼和探花的,我在殿上拒绝了皇帝赐婚一事高官们都知道,他们自然不会来找我。
我们三人跪接了圣旨后,那群家仆围着榜眼探花道喜。公公宣读完后没有立即离开,他笑吟吟站在我前面,“状元郎,咱家先恭喜您喜结良缘了。”
我抿嘴一笑,从怀里掏出银子想要塞到他手中,“多谢公公。”
银子刚碰到他的手,他就给推回来了,还顺手将一只锦囊塞给了我,“状元郎可别这样,咱家受不起。”塞完东西他就跟完事了一样直起了身子,“咱家在这里,先祝三位大人早登庙堂。”说完就走了。
我笑笑,登庙堂是不可能的了,皇帝让我当凭南县县令,是想让我和心上人一起,更是不想让我回东都,不然我一状元怎么着官位都应该比榜眼探花高。
次日,我出发去凭南县。
这个朝代有一点好就是给状元配了马车,东都到处州路途挺远,马车太笨重跑不快,我想早日见到缘缘,就让他们把马留下,马车我就不要了。
我用了将近八天到了凭南县,只比朝廷的宣旨官晚了一天,真是快累死了。
到了县衙后,经过重重验证证明了我是新任县令后,我终于能去卧室休息一下。
倒下去之前,我吩咐下人没事别来打扰我睡觉。
凭南县是个安静祥和的小破地方,和隔壁的清平县一样。
被褥都是我来之前准备好的,扑上去暖洋洋的,当然对于我这个刚赶完路的人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我才躺了没多久就热得爬起来了。
我喊来下人搬来洗澡水,清洗了一番才回去睡觉。
这一觉睡得安稳。
我来时是五月初一的未时,醒来时是五月初二的辰时,再等我交接了县衙的公务后,又到了夜晚。
为了第二天有空出去,我彻夜不修地完成了大半公务后,忍不住萌生出辞官修仙的想法。
当然我一新官上任,不可能这么快就卸职,而且本来官就小,再卸任就该喝西北风去了,我可没学过辟谷,前世是直接升仙的,什么都不需要我做就达成了,如今是凡人之躯,我还要靠吃五谷杂粮过活。
而且时缘说我在修炼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虽然我觉得是他对我教学方式有问题,但我还是决定不去自取其辱了。
最最重要的是,我要是修了仙,这辈子就又长了,万一缘缘都回天界了我还没成仙就太亏了,人间不值啊。
次日卯时三刻,县衙的仆役来打扫书房,一开门就发现新来的县令大人我,还穿着昨天的官服,眼底发青,乌纱扔在一边,搁下笔,合上折子,站起来捶了捶八百多岁的老腰,顺便打了个哈欠。
我一抬眼对上仆役震惊的目光,笑着冲他点点头后,丝毫不觉得我这么一个形象的人笑起来有多渗人。
我抬脚走向小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
我来的那天县衙里的衙役们已经当值四天了,今天他们都在休沐,我也得空能去一趟土地庙。
我吃饱了回卧房睡到未时一刻,然后起来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再嘱咐下人,本大人出去找夫人了,有事别来找我。
从县衙到土地庙只有一小段平地,其他的都是山路。
我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土地庙。
土地庙内,我的时缘立在泥像前,表情淡淡,眼神却有点躲闪,我忍不住笑了,他呆了一下。
一滴汗从我额头滑下,我抬手擦去,“你……”
他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段浔,你是谁?”
缘缘大概猜到我是谁了,他现在的眼神是看狗蛋的,不是看段浔的。
“我……”我犹豫了一下,我当然不可能直接说“我是狗蛋啊”这样的话,我拒绝承认这个名字,“我先给您讲个故事吧。”
我把自己前世的故事告诉了他,他恍然大悟,“你是狗蛋儿?”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我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露出微笑,“你还是叫我段浔吧,叫我离渊也行。”
离开时缘后,我独自走在小路上,晚风从山上吹下,带来丝丝水汽。
我没走多久就到县衙了。
我从后门走进我的小院子,小厨房内仆役烧好的菜还没凉透,我随意地吃了两口,拿去洗碗了。
我泡了个澡后回到卧室整理我的行囊。自从来到县衙就一直没空整理,现在终于得了空。
我拿起被搁置在书案边上的包裹,将里面的衣物都丢进衣柜,文房四宝摆到桌上,最后还剩一只锦囊。
宣旨太监塞给我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我拿到手上沉甸甸的,还觉得非常奇怪,居然不收我的钱,还反过来给我塞钱。
我打开一看,不是钱,是些簪子镯子,里面还有张纸条,写着“两心相映手相牵,一生一世永相连”,字体工正,但有些地方力道不足,笔画细了。这应当是宜清公主所赠。
公主赠的饰品都是给女子用的,只有一只玉骨簪还能给男子使用。
我把玉骨簪拿出,打算下次休沐时带给时缘,其他的饰品没什么大用,且因是公主所赠,不便拿出去倒卖,只好另外收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