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2 / 2）
说完，霍尧去叫人来。
“这个有毒？”浓华问。
霍尧看了他一眼。
“皇后快去将手洗净。”
太子拉住浓华快步离开。
侍婢们很快赶来了，拿着洗手的温水和澡豆。
太子亲自把浓华的手泡在温水里，仔仔细细拿澡豆给搓洗浓华的肌肤。
反复洗了三遍，太子才捧来手巾把浓华的手擦拭干净。
“那东西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他的？”浓华自言自语。
太子挥手让侍婢们都退下。
“阿母，这个恐怕还是想要他的命吧。”太子说着嘴角勾勾，似乎格外的高兴。
浓华看见周围没有别人，这才把自己的遗憾表露出来，“若是我没有喂鱼就好了。”
只要他一死，手下的人再怎么勇猛，也不过是个徒有武力的莽夫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可惜啊。
原本客人们正在说话，谁知突然来了许多士兵，将前后左右包围的水泄不通。
客人们看到这个架势，不由得心惊胆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幸好有人出来，“有人作乱，府君正在遣人排查，还请诸君稍安勿躁。”
霍尧行事十分有分寸，而且在场的这些人，都是豪门大户，若是他真的借机对这些宾客做了什么，那简直自绝活路。
外面只是有人守着而已，并没有做什么，所以客人们也继续聊天起来。
女眷里却受了一场惊吓，聂元姬心惊胆跳的跟在郭氏旁边，心中后悔之前没有装病回家，现在要困在这里。
过了好会，到了夜幕降临，吃了一顿饭，霍尧放她们离开。
聂元姬松口气，看来霍尧应当是没有查到什么。
只是她们出去的时候，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极其浓厚，浓稠的令人想吐。
聂元姬嗅到那股完全不能忽略到的血味，不由得脚下一滑，当着众人的命一跤摔在地上。
众女都提心吊胆，看到她摔在地上，只是以为年纪小被吓着了，谁也没有在意。
刺史府内血流成河，宾客们匆匆离开。
浓华回来之后，就拉着太子公主躲起来，一直到天都完全黑了，她才让人把太子和和康都送回去。
才坐下，霍尧就来了。
霍尧坐下来，他身上有淡淡的新鲜的血味。在满室的馨香里，格外明显。
他坐得离她很近，袁氏正要说话，就被他一个眼风压住。
霍尧不说话，他抬手让所有人出去。
袁氏看了一眼浓华，浓华点头。袁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去。
“怎么样了？”浓华问。
“臣已经把触碰过这道点心的所有人都给杀了。”霍尧脸上平静。
浓华倒吸一口冷气。
“全都……”
霍尧点头。
“若是得手，皇后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浓华嘴唇动了动，没有做声。
“所以此事一定要好好查，”
“可是府君的做法就是杀人？”
霍尧笑了一下，“皇后果然是菩萨心肠。”
他这话里的讥诮，浓华听得出来。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下官也没有那个力气。既然如此，那么交给下面的人。”
“可是你……”
霍尧截断她的话，“皇后是想说，可是我杀了人对不对？”
“杀了人，只会让这些人更加警醒，知道自己若是不尽职不小心会落得如此下场，他们只会更加尽心。”
“这种御下之术，皇后怎么会不懂？”
浓华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他来这里的时机有些奇怪，说那些话更是奇怪。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浓华心头跳出这么个想法。
如果真的是他察觉到了什么，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霍尧的聪明远远超过她的预料，恐怕他早已经知道上次是谁和王牧之合谋，所以现在到她眼前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警告她吧。
“我的确不懂，多谢府君指教。”
她心下一片明了，反而浑身都轻松了。
霍尧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半点神情，过了好会，他终于道，“皇后不在乎么？”
浓华一愣，“府君说甚么？”
“白日里的那块糕点若是落进了皇后的口中，皇后现在恐怕已经没命了。”霍尧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这条命，还是干脆在装糊涂。
浓华眼眸睁大，“你是在说这个？”
霍尧都要被她给气笑了，“下官不是说这个，皇后认为下官是在说甚么。”
浓华笑了几声遮掩过去。
“此事在下官身上已经有一次了，绝不能在皇后身上再有一次。所以下官必须杜绝后患。”
浓华嘴唇张了张。
下首的人，完全抬头起来。之前还稍稍垂首，做出一些恭谨的姿态，那么现在则是完全不顾了。
霍尧看到上首的女子娇艳如花，烛火之下风韵更甚，嘴唇之前被她自己咬过，娇嫩的唇上泛着水光，似乎吸引人去采撷。
他目光如火，没有半点遮掩。浓华哪怕是想要装作看不见都不容易。
她呼吸急促起来。心下暗暗后悔不该和霍尧同处一室。
孤男寡女呆在一块，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男女之间，原本就是天性。想要压制，格外困难。
若是他真的这个时候胆大包天乱来，所有人都在外面，就凭借她一个人，恐怕难以反抗。
“那么我多谢府君了。”浓华拼命的按捺下拔腿而逃的冲动，逼着自己好好坐在坐席上。
只要自己保持着这么一副冷静矜持的样子，霍尧除非是真疯了，不然他不做甚么。
果然他笑了起来，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他身量太好看了，哪怕被烛火投到地上的剪影都是笔挺而修长。
“方才皇后的话，下官没有听清楚，可劳烦皇后再说一遍？”
他是故意的！
浓华险些咬碎银牙，但就是知道他是故意的，还得照着他的话说下去，“多谢府君。”
她气急了，声音也还是娇软软的。
那一句听得霍尧笑了，他笑的十分愉悦，整张面庞都是笑意。
“皇后还记得下官说过甚么？”
浓华满脸不解。
“下官曾经上谷郡，救下陛下和皇后，下官说过，一定会保护皇后。”
一字一句从他唇齿里说出来，带着铿锵的力量。
浓华沉默稍许，她抬手，坐在上首对他微微行礼，“多谢府君。”
她想他死。但是至少这刻她是感谢他的。
霍尧眸光闪动，他望着眼前认认真真给他行礼的女子，如鲠在喉。他想要的不是她的道谢。
所谓道谢，他不屑一顾。他想要的事更实在的东西，看得见，伸手能触摸的。
他想要解开她腰间的丝绦，褪去裙间的纤髾，将她整个都容在身下。
“那么下官能得到甚么赏赐？”霍尧两眼紧紧盯着她，冷不防开口。
浓华承受着他火热的目光，他的目光炙热，落在身上，烧的她坐立不安。
“这……”浓华笑了，满脸的无奈，“我现在也不知道能给府君甚么。”
“这里一切都是府君所有，我若是拿来赐予府君，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霍尧颔首认同，“那还是等一等吧。”
他等了一辈子，再来一世，也没有甚么要紧的。只是等他真的伸手来要的时候，她那单薄的身板恐怕承受不住。
还是要把她养的更丰腴些才好。
浓华感觉霍尧看她的眸光微微变了变，比之前叫她毛骨悚然。
浓华硬着头皮，点点头。
她点头的时候，看到霍尧的笑容更灿然了一些。
她是不是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东西了？
半个月之后，崔烨抵达蓟城。他只是稍作停顿，不是为了休息，而是整理仪容，立刻去燕王府找浓华。
兄妹一相见，崔烨就着急问，“阿蜜没事吧？”
浓华望着他，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
一旁的袁氏也忍不住落泪，“大郎君，这一路娘娘实在是受了太多苦了。”
崔烨把妹妹抱住怀里，手不停的在她后背轻轻拍安慰她。
“我知道，我知道……”崔烨哽咽数次，“家中阿母日夜担忧阿蜜。”
浓华在他怀里抬头，“阿母怎么了？”
“阿母一切安好，只是每日为了你发愁。”
浓华听完又哭了，崔烨一番好劝，终于哄得她止住了眼泪。
“阿兄这次要在蓟城停留多久？”浓华问。
她知道现在就凭借崔烨一个白身，自己是回不去的。
崔烨如何听不出她话下的意思，脸上红了又红，满是羞愧。他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段时日哪里都不太平，我在蓟城呆上半个月，就要回去了。”
袁氏大惊，“郎君难道不带上陛下和殿下回去吗？”
崔烨摇摇头。
现在兵荒马乱，道路难走。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人前来，手里没有任何兵马，完全不能和霍尧叫板，更别提把妹妹带回去了。
袁氏悲从中来，掩面大哭。
浓华早就料到了，虽然听兄长亲口开口说，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没到袁氏那样。
“父亲那里怎么样了？”
崔烨摇摇头，“成都王不请自来，他人还带着兵。现在掌管禁军和牙门军的全是他的人。父亲为此已经愁白了头。”
“那之前说父亲是迎成都王入京是谣言了。”
崔烨没有直接回答她，神情里有些微妙，“这……当时洛阳戍守空虚，你和陛下又下落不明……”
浓华听明白了。
她并不意外，士族就是这样的。所谓忠君，那是不可能的，从乱世里走来的士族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士族有自己在世上立身的本钱，不管谁做皇帝，都必须要起用他们。既然如此，何人做皇帝，于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也没有任何忠君的必要。
当初她的猜测都是对的。
“我明白父亲的用意，现在只能这样了？”她问。
崔烨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崔烨握住她的手，“阿蜜，崔家亏欠你。”
浓华摇摇头，“我早预料到了。”
崔烨见状，更是心如刀割。如果妹妹哭闹，他还能劝慰一番，可是她这样子，他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心中愧疚几乎要把他没顶。
“待会阿兄记得要去陛下那里，记得就说是被成都王所迫。”
“陛下不会信。”
“陛下不会信，但是会装作信的。”浓华拉住他的袖子，“总之面上的功夫做一做。”
崔烨点头。
“阿蜜，你受苦了。”崔烨握住她的手。
浓华对他一笑，“阿母好么？她一直都有头疾，稍不注意就会发作。”
浓华记得母亲荀氏有这个毛病，发作起来，就疼痛难忍。
“阿母这段时日，经常犯病。”崔烨知道这是因为荀氏思念浓华，夜不能寐，所以才经常发作。
可是妹妹暂时无法带回。
浓华垂头下来，掉泪不说话。
崔烨伸手把荀氏在临走的时候给他的书信掏出来，“这是阿母给阿蜜的。”
浓华取过来看完，看着荀氏在信上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保全自己性命。眼睛酸涩。
“阿兄，我想回去。”
崔烨看了一眼四周，“我有话和皇后说，你们都下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崔烨直接坐到她身边来，“阿母在我临走的时候，要我和你说，不管如何，先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就算是有任何大事要做，也得人活着。”
“我知道。”浓华点头。就算没有荀氏的这句话，她也一定努力的活下去。
“之前，冀州刺史给我来信，说是一定将你和陛下救出来。现在看来，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
“这事本来就成不了。刘隆心怀叵测，原本打的就是螳螂捕雀，黄雀在后的把戏。他只会把我和陛下扣在手里。”
崔烨点头。
“霍尧何许人也？”
“他出身寒微，但谋略……”浓华到底还是没有说他的坏话，“少有人能敌。”
崔烨听后沉默不语。
“如果这样，那就难办了。”崔烨叹气，“现在诸王起事，四边那些胡人也不消停。羌人已经在蜀中起事，杀掉当地刺史。还有并州的匈奴入侵，最近连羯人也反了。”
“……”浓华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国中恢复二十年前的群雄并立，但没想到，那么多的胡人也参和起来。
“阿蜜，现在朝廷的兵力捉襟见肘。”崔烨说着，鼓起莫大的勇气，“陛下仁懦，太子年幼，阿蜜，只有你能在霍尧面前周旋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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