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五区(七)(2 / 2)
泰伦起身,身形摇晃着往前走,舌头有点大:“别挡着。”
部下:“……哦,殿下您早点休息。”说完继续往里走。
“慢着,”泰伦突然叫住他,“你去那边做什么?”
部下被对方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一脸莫名:“您忘了吗,我家住那边。”
“……”泰伦沉默了一下,确认道,“在那边?”
“对,对啊,”部下觉得泰伦真是醉的不轻,“怎么了?”
“没怎么,”泰伦扭过头,继续往回走,“住那挺好。”
部下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泰伦没听,走着走着,又灌了一瓶。
他眼中无光,仅用惯性摆着腿,垮着肩膀和上身,一直走着,走着,走着。
忽然他顿住了,背脊一下挺得笔直,眼睛瞪得大大的。
泰伦嘴角惊喜地勾起来,眼睛发亮,盯着一处仰头灌光一瓶,甩手摔碎酒瓶的同时大步迈出去,越走越快,最后一口气奔出了小路。
他从小路中如同一颗子弹冲出去,过了几米才定下身形。
放眼望去,深夜的路口尽头只有冷雾。而低下头,是第一个落下的玻璃瓶子,正孤零零地停在一块大石头边上。
泰伦哑然,然后边喘气边哈哈大笑起来,使劲笑,就像被看穿一场尴尬,竭力挽回场面。
笑得醒了,他直起身,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通往王宫的路口,转身拐个弯去了竞技场附近的酒馆,很快又抱了一大袋子花花绿绿的瓶子,东摇西晃地出来。
买酒时,店长看他醉得惨烈,说要借他私人飞船回王宫。
他怔了怔,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远方那个看不见的房间,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借飞船飞过去的时间。
但还是拒绝了。
距离王宫大概还有五六公里,他不介意在路上再喝个一小时。
心里虽这么想,最后还是走不动了,一不小心就倒了下去。
等泰伦再清醒的时候,天色伸手不见五指。
他抱着一袋子酒倒在地上,衣服还没干,是被冻醒的。
低头一看,那些瓶酒去了三分之一,而他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走到了哪。
好在远山高处的王宫还是亮的,头顶的夜空亮如白昼,那些剑与盾的装潢反射着一层灯光,迷迷糊糊望去,像座黄金与水晶结合的项链。
很好辨认。
如果是徒步抵达,就要爬山了。尽管环山的台阶本是装饰。
泰伦攀到山中时,又醉得看不清了。怀里剩下四瓶酒。
如果愿意,以自己这个速度,再有半小时就可以进去了,他想着,又笑起来。
——那不如都喝光。
他又开了一瓶,忽然看见有人从山间楼梯上匀速走下,一身黑衣。
两人隔着二十来米远,逆着王宫的光,泰伦感觉对方有点眼熟。
德蒙“嗯?”了一声,停下了脚步,“泰伦?”
声音真像。泰伦几乎能想象到德蒙挑起一侧眉毛的样子,于是笑了起来,感觉一路波折得到了奖励。
他仰头又灌了一瓶,睁眼望着星空,整个人都向后倒去,而眼里的星空也快速流转起来。
他感觉自己在飞。然而结果当然是整个人直直仰倒下去,滚下了楼梯。
大概滚出七米后停了下来,泰伦躺着缓了缓疼,撑起身,努力甩甩头站起来,弯腰一个个捡起酒瓶,在怀里抱结实。
他想直起腰,脚下却踩空一级台阶,又滚了下去,顿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还是勉强伸手撑住地面想爬起来。
结果手下一滑又趴了下去。
泰伦一手抱着酒瓶,一边用力皱起眉,在地上扑腾,心里固执地想,怎么就起不来了?
接着他听见耳边有一声呼气,无奈又嫌麻烦。
他的胳膊被人拉住,德蒙的声音说:“能站起来吗?”
他转过头,直接僵在了原地,怀里的酒瓶全滑到地上,咣啷啷滚下去。
“爸?”泰伦眼皮打架。
他感觉胳膊上拉着自己的手僵了一下,然后自己被拉起来,一只胳膊绕过对方脖子扛在对方肩膀上,对方按着他的腰,带他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
泰伦整个人都是飘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路,只知道靠在对方肩膀上,闻到了炙热的alpha信息素,虽然手都太不起来了,身体内部却兴奋不已。
他迷蒙着眼,抬起头,伸出舌头舔了对方的脖子一口,接着亲吻噬咬起来。
对方当即扯开他,停了一步,咣咣给了他两拳。
“真看不出你皇帝有这种想法。”语气平淡,却嫌弃极了。
泰伦囫囵着舌头:“……你谁?你不是德蒙……不可能是他……”
对方停顿了几秒,但一声不吭再次扛起了他,这次泰伦消停了,眼睛只顾盯着他的脸。
对方依旧一直无言,最后把他带入了王宫。
门卫没拦他们。
怎么不拦呢?泰伦心想。
泰伦的寝宫在四层,进门需要泰伦的指纹认证。对方抓起他的手,掰出食指按上去,不通过,再掰出拇指,还是不通过。
他的语气烦躁起来:“用哪根认证?”
泰伦迷迷糊糊伸出另一只手,五指张开到他眼前,但一动不动。对方犹豫了一下,似乎用了最后一丝耐性,想掰起泰伦的大拇指。
然而泰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握住对方的手,吻在手背上,轻轻舔起对方的指腹。
仅半秒钟不到就被挣脱了,接下来是让他牙根松动的下勾拳,结结实实卡在下巴上。
“怎么欲求不满成这样。”对方无语极了,直接走到旁边的另一扇门,认证了自己的指纹。
门开的一瞬间,被打趴在地的泰伦终于清醒,一脸不可置信。
王宫里本没有德蒙的寝宫,因为大皇子是私生子。大皇子寝宫是在他回来之后赶忙建在自己旁边的,本打算让德蒙暂住,等新寝宫修建好再搬过去。但德蒙只在小时候住过一只手数过来的次数,之后就住在军校,新寝宫也就没人再提。
能打开门,对方真的是……
“德蒙……?”泰伦在地上无声喃喃,随后被扯住一只胳膊,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拖进了德蒙房里。
然后是被嫌弃地一把摔在床上。
泰伦瞪着眼睛,忽然猛地伸手把德蒙扯了过来。
他抬头想凑上去,对方立刻一拳怼进他脸,把他打了回去。
泰伦第二天才知道自己鼻梁碎了。
“禾中马。”德蒙起身,语气不可思议。
泰伦一脸血地瞪着眼睛。
说完,德蒙用磕开耳朵上的终端,看了眼光屏上的时间,眯了眯眼,关闭光屏,向窗走去。
他要走了?
“德蒙!”泰伦终于叫出了声。
德蒙的背影停了一下,回头,绿眼睛里升起嘲笑,“把你打醒了?”
他没多看泰伦,扭头继续走,双手扶上两侧窗框。
“德蒙——”泰伦撑起上身,“你……”
德蒙回头看他,一只脚迈上了窗。
泰伦明明有一堆话要说,却说不出,只张着嘴:“……我……”
“嗯?”德蒙挑眉。
“……”泰伦不知道说什么,感到泄气,浑身的肌肉也软下去。
两人对视了五秒左右,德蒙回过了头,泰伦偏开了头。
“再见。”泰伦没再看他,低声说。
德蒙那边几秒没声音。
泰伦听见德蒙跳了下去,随之有什么美好的憧憬也被从心头一并抽走。
但有一声“再见”,轻得像幻觉,却语气决绝。
泰伦瞪大眼扑到窗前,已经看不见德蒙身影。
这是德蒙去亚当星五年来,唯一一次和自己见面,说的最后一句话。
净土星的语言里,再见即是再也不见。
“……德蒙。”泰伦抬头望着远处,伸手扶住了眼眶。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泰伦深呼吸,甩了甩头。
虽然不清楚德蒙要星舰做什么,但既然要,他也不怕给。
无论德蒙是劫狱了还是制造巨蝎扰乱住民安危了,泰伦都深深确认一件事——德蒙绝对不会攻击居民。
他一定是想……
“守住监狱和港口,别管厄琉斯说什么。”
——我等他来。他一定会来。
泰伦关了光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