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求贤(2 / 2)
司马恪点头致谢:“如此甚好。”
桌上,司马恪主坐,霍衍和司马觐在其左右,有了他在,女眷是不得上桌了,但七七因官职在身,也勉强入席作陪。
一顿饭下来,七七和司马觐几乎没有说过话,倒是司马恪时不时称赞佳肴美味,可实际上他吃的也很少,他速来有些洁癖,宫里一个人用膳倒也罢了,到了这些宴上,旁人动过的菜,他便不再伸筷子了。他不吃了,便抽出空来打趣七七:
“霍将军怎么食欲不佳?是不是我让你拘束了?”
她慌忙摆手:“臣只是…只是……”
司马恪笑了笑,接话道:“这里是你家,不要拘束,若是因我之故,让你们过不好节,倒是我的罪过了。”
“没有没有没有。”七七说着,赶紧夹了些菜到碗里。
然后他又瞧了瞧司马觐,司马觐脸色一直不好,他便替他夹了菜问:“四弟还在同二哥置气?”
司马觐深吸一口气,隐忍着说道:“四弟不敢,只是思及要与我儿分开,忧思忘食。”
司马恪故作兄弟情深,实则绵里藏针,拍了拍司马觐的手背道:“你不舍儿子,怎不想丽少使亦如此,嗯?”
听到司马恪提及他的生母,司马觐不禁泄气,答道:“二哥说的是。”
司马恪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收回了手。
午饭毕了,司马恪和霍衍支去旁人去了书房。
司马恪在矮榻上发现了一副棋,拈在指尖问道:“这棋,应天殿里好像也有一副。”
霍衍:“是,此棋乃当年我与先王拜访镜光先生时,镜光先生所赠。我与先王一人一副。”
司马恪点点头:“难怪我瞧了眼熟,丞相可愿与恪手谈一局?”
霍衍道:“老臣棋艺拙劣,恐坏公子雅兴,还是免了吧。”
司马恪便扔下棋子:“也罢。”
两人无话间,有下人奉来热茶,司马恪喝了两口,问道:“恪曾多次派人请丞相复朝,丞相都婉言谢绝,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霍衍于小几前与司马恪相对而坐,一边点燃炉内熏香一边说道:“向公子辞官时,老臣便已说明,老臣年事已高,无力胜任丞相之职。如今朝堂上人才倍出,公子何不择而任之,何必再高看老朽。”
司马恪:“丞相此言,恕恪不敢苟同,官场大臣虽多,然听受之间,大是难事,推诚选任,所谓委寄,必合尽心;乃至所行,临事不无偏党,恪监国以来,时日斯久,但仍缺乏明敏,仍看重丞相,您沙场征战十余载,在朝为官十余载,屡战屡胜 ,频出妙计,父王正是得了您的辅佐,才能登上王位,您之声名,远扬海外,堪称王佐之才,何故因不想效忠于恪而贬低自己?”
“老臣惭愧,得公子高看一眼,但公子用人太过苛刻,只求百长并集,一短不容,那怎么行,因此,要以衡才不拘格,论事不求敬细,莫因一点瑕疵而失巨鳞,您只要稍明白老臣之言,便能看见满堂忠贞之士。而老臣……不是不想辅佐公子,而是无力。整日视朝听政、万务萦心,老臣真的心力交瘁。贱躯已经行将就木,正如那暮秋之蝉,钟鸣漏尽,不堪世用也,唯愿反躬修己,闲散度日,了此残生。”
司马恪打断道:“丞相,恪诚心相待,说的具是肺腑之言,还望丞相不要再避重就轻。”
霍衍叹了口气:“哎,公子,老臣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司马恪:“不,你拒不反朝,只因曾经发誓只效忠我父王一人。”
霍衍不语,算是默认。
司马恪又道:“你、戚蔚,都曾立誓,戚氏霍氏,永远效忠王室正统,愿富燕强燕,使燕国子民远离战火,他国永不敢来犯。是吗?”
霍衍抚了抚长髯,无力道:“我与戚蔚的确立过誓,可……”
司马恪厉声道:“可戚蔚死了,父王接着去了,你便再也无心朝堂?但你有没有想过拼尽余力,圆我父王与戚元帅夙愿?”
“公子啊,臣已没有几年日子了。”
“但丞相乃栋梁王佐之才,存世一日,燕便稳固一日。倘燕在恪的手中逐渐衰败,最后被强国瓜分,你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我父王?难道你要对他说,因为他不在了,你便可以视燕的安危于不顾?”
霍衍退出朝堂时心灰意冷,却也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司马恪这一番话,终于触及他的死穴,难忍激动道:“公子!臣从未如此想过!建安十一年以来,政失于宽,以致建安屡遭磨难,而公子掌权之后,纠之于猛,上下知制,内外公平,用人不以唯亲,唯才所宜。您又勤于政务,兴农减赋,举德政,肃威刑,这些老臣都看在眼里,燕在您的手中,不会没落,是以老臣才放心退隐。”
“不,我要的。远不止于此,我要的,是燕人不再受战火侵扰,我要的,是所有国家对燕的敬畏,我要的,是有一天燕能统一中原、西川、西域、东洋、天竺!甚至四海八荒,凡有人迹!全是燕土,我要世界上,再没有战争!哪怕我看不到这一天……只要我活着,就会致力于此,不管牺牲什么,我都要。”
霍衍的瞳仁颤了颤,发现司马恪的神色,竟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不,或许那不是认真,那是一种光芒,那一刻,他仿佛看见司马恪和三十年前的司马献相互重叠,他第一次相信,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或许真的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他可以让整个天下折服在他脚下。
霍衍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心情,才再度开口:“想戚元帅在时,燕尚且只能自保,如今连戚家军都衰败至此,我们如何远拓?”
“戚元帅固然勇猛,但只是独剑,独剑如何护众?圣贤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倘燕动荡而不能自强,哪怕再有十个戚元帅,也是败絮一团。”
霍衍双眼已略有浑浊,忍不住再次叹息:“公子,口说容易,知易行难呐。”
听他如是说司马恪眼前一亮起身道:“若我能让燕在五年之内匹敌大兴,丞相可愿祝我一臂之力?!”
司马恪自左右袖带中各掏出一个竹简,递给霍衍说道:“燕国过于尊先,缺少改革意识,陋习盈盈,才致国力逐渐衰弱,恪认为,非变法不可强国,恪虽有监国之权,但仍不免有掣肘之处,再加上白马门之变,燕国已是内忧外患,恪日有万机之冗,其心诚劳。变法一事,若无丞相相助,仅凭恪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推行。”
霍衍狐疑的接过司马恪递来的竹简,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又一遍,最后道:“倘变法之后,仍然达不到公子所说匹敌大兴呢?”
司马恪侧过身正视霍衍,铿锵有力道:“此事一日不成,恪便一日不继位,倘五年之后,恪仍旧不能强燕,那恪甘愿放弃王位,禅让于有能者任之。”
霍衍当真是想不到司马恪能如此许诺,看来,虽然他为登王位不择手段,大肆排除异己,却到底不是贪恋权力的无能之辈,初初掌权时,他将霍衍排除在朝堂之外,而等他完成了他的首要大事,肃清朝堂之后,他仍然选择了请霍衍回朝,即使霍衍可能不顺从他,他也绝不放过一个有治国之才的人。
霍衍低头再次看了看手中竹简,再抬起头看他,双眼已经炯炯有神:“好!莫说匹敌大兴,公子若能让燕恢复先王时的荣光,臣愿意一试。”
两人三次击掌为誓,响彻整个书房。而后,霍衍,深深朝司马恪鞠了一躬,他真心庆幸,还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完成对司马献的许诺。
司马恪扶起他,霍衍双目噙泪,对空长拜,苍然道:
“先王!臣身死犹不负你!”
五月初七,朝廷开朝,霍衍在万人瞩目之中,身着司马恪新赐的朝服,从容自若的走过或是艳羡,或是嫉妒,或是崇敬的目光,于司马恪的下首——那个空缺多时的位置站定。开启了燕之崛起之路。
随后,霍衍向司马恪举荐了一个人。
正是镜光先生的入室弟子——明台先生。
此人胸有谋略,知晓天下事,乃济世之才。只因寻不得明主,而一直隐于山野,霍衍与其师是忘年好友,有了他的引荐,司马恪得请明台先生出山,拜其为国子祭酒,兼奉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