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医门百家尽归程（四）（2 / 2）

白煜恭恭敬敬道：“程医监，白煜送您一程。”

堂内之人面面相觑，皆不懂为何明央殿下这般看重程清之。

姬化钦却松了一口气：程清之若是答应，便会被归为明央殿下那一派系之人。程清之作为一个不喜牵扯王宫争斗之人，此刻最倾向做的选择便是拒绝。一旦他拒绝了明央殿下，按那位殿下的性格，必是再不过问此人死活。到那个时候，他程清之还不是落到自己的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清之看向白煜，静默了一会，竟然口出狂言道：“若我说走不动了，白将军可否背我过去？”

此话一出，连姬化钦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他找死！谁不知道这位将军以嗜杀闻名，得罪过他的人通通死状凄惨，且上头从不过问，似是直接认定他们咎由自取。这等修罗角色，程清之居然能面不改色地提出如此羞辱人的要求，真是找死！

白煜垂眸，似乎在思考。

众人默契十足地散去，虽说看戏很是爽快，但被迁怒就得不偿失了。何况白煜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指不定是在思考要给这个不要命之人，留个什么不堪入目的死法！

程清之等了一会，以为他不会回答，便自顾自向外走去，结果再次被门槛给绊住了。

正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啃泥的时候，程清之听见耳边风声一滞，一人冲到他面前，正好用宽厚的背牢牢接住往前摔去的自己。

身下传来的温热触感惊得他只欲后退，却被那人扣住膝弯不得反抗，甚至贴得更紧了一些。

程清之鼻子一皱，嗅到一股熟悉的药草香。

程门中人？！

白煜背着他起身，语气淡淡：“可以。”

程清之的震惊丝毫没比旁人少一分。他目瞪口呆地感受着此人高超的轻功，试图回忆起自己和此人的交集。

几番思索，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测，握拳猛地往身下之人腰侧揍去，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反应。

白煜别说吃痛了，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过，哪怕一丝一毫。

也是……若是青衣的话，绝不会像刚才那样笑，白煜的笑容虽假，却一点也不僵硬。

不知是太医署离质子府的距离太短，还是此人的轻功太过厉害，还没等程清之想出个所以然，白煜便已将他小心放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清之苦思无果，终是放弃搜寻和白煜有关的记忆，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府邸上。

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了这里。

他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头顶上质子府三个大字暗藏着多少风起云涌。

虽众人明面上都称萧云琛为世子，但质子府三个大字却显得有些讽刺——或者说齐王特意做此区分，根本就是出于讽刺。

他缓缓地迈进熟悉的府邸，朝着中间那人所在之处走去。

日光倾泻下来，他难受地眯了眯眼，只觉得今日的时间变得更加难熬了一些。

……不过，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还没等程清之走进主院，便感觉前面有个影子冲了出来，将那刺目的日光牢牢挡住，而自己则畏缩在那人带来的庇护之下，身心都动弹不得。

萧云琛揽过程清之的腰，用力地握着他颤抖的手，声音带着少见的波澜：“你……”

程清之挣扎无果，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握得更紧，不禁沉下脸，制止道：“世子，请放手。”

萧云琛漠然道：“你为何……还叫我世子？”

程清之叹气道：“礼不可废。”

萧云琛松开他的手，颤抖着伸向他与常人无异的双眸。程清之敏锐地感觉到光的变化，别过脸及时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似乎是自己的态度激怒了对方，程清之发觉箍着自己不放的手臂有了松力的迹象，立刻用手肘顶向后方，挣脱出他的怀抱。萧云琛闷哼一声，果然放过了他，并不再说话。

程清之忽然想到些什么，微不可见的吸了吸鼻子，却没闻到方才白煜身上的气味。

……不是他。

萧云琛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问道：“在闻什么？”

程清之敷衍道：“没，只是鼻子有点痒。”

萧云琛沉默了一会，转身向厅侧书房走去，一边说道：“过来。”

程清之应了声好，快步跟了上来，走了会却兀自停下来，提议道：“世子，内室太阴，寒气容易随暑邪侵袭人体，小人还是在此为您诊治吧。”

萧云琛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想要从那云淡风轻的脸上捕捉到什么破绽，却终究一无所获。

程清之久久没听到回答，也不催促，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萧云琛看够了，这才缓缓地投下一颗惊雷：“走得远了，先生便猜不出本世子的位置了？”

程清之的睫毛颤了颤，冷静地答道：“小人自然知道。不管世子走多远，您的位置永远无人可以撼动。”

偷换概念，设诡辩而避轻重。

萧云琛却道：“本世子指的是什么，先生心里清楚得很。”

程清之继续装傻：“恕小人愚钝，不知世子深意。”

耳边风声波动有异，快得程清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一冰凉的东西覆盖上了眼睑，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萧云琛的手指很冷，在这燥热的夏季竟给程清之带来一丝舒爽，猝不及防地侵入他的心。

程清之全部的意识都在抵触敌军这次忽如其来的进犯，仓惶战败后甚至忘记逃离，而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无数回忆自脑中闪掠而过，直到耳边传来一句沙哑的声音。

那些回忆的主人公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哑声道：“你眼睛……是怎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