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2 / 2)
瓦西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回答。三个访客走过了哨所,沉默不语,在雨中仰望那堵把世界一分为二的水泥墙。
“很了不起,不是吗?”那个斯塔西问,挤出微笑,他有一头细钢丝般的短发,脸上的神情表明他是个习惯逢迎讨好的人,尽管瓦西里年纪比他小得多,但这人还是做好了拍马屁的所有准备。
确实是了不起的监狱。瓦西里差点说出口,及时制止了自己。他是不是和菲利克待在一起太久了,以至于沾染上了一些危险的想法?墙比瓦西里想象中更高,插满碎玻璃的顶端那么宽,可以在上面举行血淋淋的竞走比赛。墙后面是埋了地雷的无人区,然后又是另一堵高墙,把西德和支撑着它的美国人挡在后面,又或者说把东柏林关在里面,取决于人们站在什么角度看这件事了。瓦西里很明白菲利克会选哪个角度。
他隔着制服外套碰了碰放在内袋里的打火机,假装是在抹掉溅到衣服上的雨滴,暗自决定回去莫斯科之后一定也要给菲利克一份礼物,像这个打火机那样不起眼的,让菲利克带在身边,就像某种抵押品,兑换所有那些没说出口的承诺。菲利克收到明信片了吗?瓦西里想象他把那张印着美泉宫的硬纸片夹在书里,放在床头。瓦西里留在他身上的瘀青肯定都已经消退了,就像菲利克给他的吻痕也早就不见了,但瓦西里偶尔还会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一种小小的刺痛,像针尖,像微弱电流。
“……就在那上面,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个斯塔西说。
瓦西里回过神来,完全没听见对方上半句话说了什么,只好借口说抽烟,走开了,留下新来的参赞和斯塔西继续闲聊。雨没那么大了,柔软的水珠偶尔滴在鼻尖上,像融化的砂糖,粘粘的。瓦西里没有抽完那支烟,烧到一半就扔进积水里,走回哨站。三人踩着泥水回到车上,到苏联大使馆去,套在大型监狱里的小型监狱。
他在东柏林的工作比在维也纳更枯燥无味,当地情报站需要一个德语熟练的人来为外勤准备假文件,所以瓦西里每天都在写字台旁边呆着,各式纸张和墨水放在手边,往假造的档案上填杜撰的日期和工作经历。每两周一次,他可以打电话回家,拿起听筒的总是尤莉娅。兄妹俩话题不多,这边问问父母,那边敷衍地回答几个字,放下电话的时候两边都松一口气。瓦西里等了一个月,才找准机会在尤莉娅挂电话之前漫不经心地问起菲利克,妹妹哼了一声,手指敲打着话筒,一阵嗒嗒声通过无线电传来,像山崖上滚落的石子。
“他没回来。”
“整个夏天都没回亚森捏沃?”
“应该是吧,我好久没见过他了。”
瓦西里想继续追问,但这样会惹人生疑,而且尤莉娅多半也不知道答案。他引开了话题,两人索然无味地聊了一会芭蕾舞和爸爸的风湿病,挂断电话。
自这天之后,瓦西里再也没有给莫斯科打过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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