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奔流(2 / 2)
下水,游水,上岸。
想下到后海湾里,需要经过一段有边境守军的泥滩,泥滩的蚝壳锋利的像刀子。
趴在泥滩上避开守军匍匐前进,过了这片泥滩就能进到后海湾,后面的水路风平浪静,但此时那些锋利的蚌壳已经将人割得鲜血淋漓。
带着满身血口跳进海水中不压过过了一遍“凌迟地狱”。
跟咬着牙滚过一次地狱相比,上岸就不算个事了。
另一条水路就是大鹏湾。
走大鹏湾有两个地方可以下水,一个是在距离沙头角约两公里处,游一个小时左右即可上岸,但防守严密。
另一个下水点在大小梅沙一带,风高浪急,还有鲨鱼出没,少有军警把守拦截。
不管什么时代总有些没钱,但是有本事的猛人,他们没钱上船,也不屑于像狗一样被人砸着脑袋赶,所以他们会选择最难走的水路。
虽然风大浪险,还伴着鲨鱼随行,但这是条有尊严的路。
能从大鹏湾安然游过去的人,都是猛人中的猛人,而且运气都特别好。
靠着浚江上的破赌船,吃了二十多年安生饭的老船头曾经就是个猛人中的猛人。
可惜他在浚江上安家之前的运气实在是差到了极点。
老船头是黔人,他的名字也不叫老船头,只是时间实在太久,他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愿再想起来。
他曾立志像父辈一般,做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但后来他经历了一个疯狂残酷的年代。
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变的狂热,看着粮食地一天天荒芜,他啃过树皮、咽过观音土、甚至跟在村干部后面,吃过一晚“两脚羊”杂碎汤。
碗汤煮的酥烂喷香,那味道是他前半生都没有尝到过的,但他情愿没有尝过,更希望后半生不用再尝到。
有一天他听干部提到一个从来没听到过的词——逃港。
那天之后,每次回忆起杂碎汤的美味,他就会想到这个词。
所以他带着村里相好的秋妮,加入了“逃港”的行列。
他觉得自己在家里活的像条狗,这一路走来更像一条狗。
他想活的有点人的样子,他选择了一条距离死亡最近,但有尊严的路——大鹏湾。
那一夜,风大浪急,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出门,更不会有人愿意去海里找死。
就这样的夜里,老船头用一条偷来的绳子把自己和相好的秋妮绑在一起,义无反顾的跳进了大鹏湾。
当他从冰冷的海水中把脑袋挣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心里多了一份信心。
当他把呛了水的秋妮从海水里拉到身边时,他的心里又多了一份责任。
这条路的尽头,对他来说就是活路,他就没想过要回头。
他在心里一遍遍狂吼着村里那个城里来的知青,教他背会的小册子上的内容。
在他的认知里,这东西如同“神咒”,能呼风唤雨保平安,在村里只要念起这些东西,连鼻子窟窿长在脑门上的村干部都得老老实实。
“妮儿,等熬过这一劫……哥就发达了,以后……天天给你吃肉……”
他迎着翻腾的海浪,这样向相好的保证。
然后两条单薄脆弱的身影,在汹涌的波涛中,向着“天天有肉吃”的梦想,开始了一场将改变人生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