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2 / 2）

宁英的人情，太大了，沈清不敢接，又不能不接。

萧霆瑜瞧着沈清愁眉不展，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宁英要他来了。同为武将，萧霆瑜和沈清有相同的经历，虽不相熟，却能生出英雄相惜之感。宁英是想萧霆瑜来安抚沈清，接受这份恩旨。

沈清已被朝廷上下文武惹得不胜其烦，面对太后、陛下、太皇太后和梁王更是战战兢兢。她沈清虽为女儿身，战场杀敌英勇不输男子，杀伐决断、智计谋敌都是一等一的，军功战绩更是举国人尽皆知。正是因为如此，在婚事上，沈清才会这般艰难，沈家才会这般艰难。

宁英故意让徐显来传旨，就是要告诉沈清，这事不仅是太后放过了她，陛下也放过了她，就算太皇太后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待明日陛下追封沈安南的旨意下了，一切便是定局。

这道恩旨是宁英求来的，这件事情，沈清必须知道。但宁英不会亲自来见沈清，她不能再出面笼络朝臣，她与萧霆瑜走得近已然犯忌讳，为沈清求恩典只怕还得受人被人指指点点，落人口舌，倘若再亲自出面，那便要光明正大的干政了。

同时，宁英也知道沈清不会轻易领情，而沈清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党，陛下需要她不党，需要沈家不党，这番宁英无论如何要将沈清摘出来，并不是拉拢，宁英需要沈清明白其中关节，这才让萧霆瑜来，安抚沈清这个倔驴脾气。

宁英是心疼沈清的，也是真心为她好，只不过沈清未必信。

萧霆瑜喝了口茶，见沈清还是不开口，心里有些着急，若在平日尽可慢慢与沈清说，这会儿他可耐不住，便道：“为何沈将军得了恩典却似乎并不高兴？”

沈清叹了一声：“陛下、太后的这番恩典着实太重，沈清恐怕受不起。”

沈清还在盘算着辞官、直接去做尼姑得了，好好洗洗她这一身血杀之气。这些年她就怕回京述职，一般匆忙来去，留三天都觉得有人要拿她下锅，急的不行。先帝驾崩，众亲皆需服孝，虽不用如宁英、皇室宗亲守孝三年，沈清却借口拖延，叫人不好生逼。而今三年已过，今日躲过一劫，来年未必不会重演，下一次，她还能有这么好运？

“萧某虽与沈将军同朝为官，又都任武职，却素无往来，没什么交情，有些话，着实不好说，也轮不到我多嘴，”萧霆瑜轻轻一叹，“今日见沈将军这般沉重，有些心里话不吐不快，若是有得罪之处，或沈将军听着不悦，还请赎罪。”

说着，萧霆瑜先作揖一拜，算事先给沈清赔个罪。

沈清先是皱眉，缓缓舒开，笑起来：“萧将军肯与我交浅言深，是沈家和沈清之幸，何来怪罪一言。何况，沈清长年在军营中，最不惯朝中弯弯绕绕的人心，萧将军快人直言，沈清求之不得。”

萧霆瑜也笑，便说：“沈将军放宽心吧，宁英公主是真心实意要帮你。潘氏想要联姻，巩固潘家在朝中的地位，司马昭之心，陛下虽年纪青，却是有心思的，将来是要亲政的，如何能容得下潘氏独大？梁王在军中本就有威望，若再将赤霄军也收了去，陛下恐怕更坐立不安。朝中局势，沈将军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将婚事一拖数年。”

沈清叹气，微微点了点头，萧霆瑜说的，她都明白，只是身不由己，难做的很。朝局有时候就像是行军打仗，战机稍纵即逝，她已然错过了最好的年纪，错过了父亲沈安南还在世时，有父亲庇护的时候，所以如今只能拖着。

沈清看着萧霆瑜，眼神中一抹亮，带着寒意，道：“说来，萧家与沈家本是同样的处境，可萧将军回朝并不久，已在御前当差，正是风头无二，若说实权恐怕没有几分，只是将来前途无可限量。传言，萧将军与宁英公主走得很近，此次公主又特命萧将军与徐公公同来传旨，可见一斑。”

萧霆瑜点头一笑，沈清是巾帼女将，官场上的那一套只叫她恶心。在沈清面前萧霆瑜不必藏着掖着。

“萧某虽回京不久，流言飞语听得倒已不少了，却不晓得沈将军听闻的是哪一路？不过无妨，萧某自问俯仰无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萧霆瑜笑着对沈清说，“回京初见公主正值九霄环佩出世，有幸听得公主一曲，当时已被公主才情所折服，心有钦慕，之后种种，萧某公主为救济灾民被困华云寺，彼时萧某已情根深种无可自拔。”

沈清轻笑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将军倒是直爽。只不过宁英公主乃是陛下胞姐，恐怕……”

“怎么，连沈将军都以为萧某配不上？”

萧霆瑜这一问，似乎听着有些狂傲刺耳，可沈清瞧他神色满是落寞，竟让她不由惋惜了，配不配得上有什么要紧？爱不爱又有谁在乎？

又听萧霆瑜苦笑道：“与沈将军处境相似的，正是宁英啊。”

沈清错愕，心中如有惊雷凭空落下。

萧霆瑜站起身，不再多言，只说了最后一句：“现下既然公主施以援手，沈将军只管安心领受便是。萧某这便告辞了。”

沈清木讷地站了半刻，终于瘫坐在太师椅上，忽而轻轻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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