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朝不保夕（2 / 2）
“不知师妹匆匆而来，愚兄招待不周，略备薄酒，快上座！”
“大师兄客气……”徐远附和着与他进了瞭望台。
听到“薄酒”徐远高度释然的脸上，淡淡地抽了一下……熟悉的味道也注定，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颛顼从辉这个人，不适合酿酒，但他乐此不疲呀！出自他手的桂花陈酿，百年开一坛，香飘十里是假，不过的确酒香醉人。那不是很正常吗？好歹是千年起的岁数，掌握这点技能也无可厚非。这么想就不对了，他这哪里是技能，他的酒，只有他自己爱喝，也只有他自己能喝。
这酒，不仅入口辛辣，而且极度苦涩，苦涩到能激起人类最为原始的呕吐欲……掌门和雳鸣山兰沁她爹，两位都喝过。据说是划拳，谁赢谁喝，你能想象到……两个修仙大派水火不容的家长争着抢着地输……喝得同时吐到怀疑修为。
毕竟大家都是尊者了，即便面对师兄这份不得不喝的“薄酒”，云睿尊者依然笑得很慈祥，一会儿也会吐得很安详吧。
看着颛顼从辉一袭白衣盘腿坐在冰丝席子上为她斟酒，棕黄色的液体散发出醉人的桂花香味，混杂着淡淡的穿心莲芬芳，中调是苦参的静谧与平和，待一杯美酒斟毕，尾调余韵是龙胆草的深沉与优雅……
这种看起来与喝起来都窒息的酒，意义何在，恐怕懂的人，只有颛顼从辉这位曲高和寡的君子儒生了。
“百年啦，师妹与我有缘，又赶上开酒的日子，莫不是师妹也喜欢上它了！”
这句话听得徐远头皮发麻，惊恐却不出一丝痕迹地回应道：“多谢大师兄，阿远最近……不胜酒力……望师兄海涵……”
言毕端起酒杯朝嘴边送去，她手臂微抖，不知是方才爬山拄着青竹杖累得，还是说面对这杯酒瑟瑟发抖，没有一丝丝准备。
她尽可能面无表情地轻轻抿一口，唇齿刹那间就被麻得知觉减半。徐远接下来的举动算是个真正的猛士了，她强忍住满级的恶心，愣是将混杂着一丝“薄酒”的唾液生生咽下去了！猛士啊！来找颛顼从辉，自然是要事相商，不然谁会在下火的天气里不用一丝法术符文，像个傻子一样爬上这座迷之破规则的不毛之地！
山也爬了，酒也喝了，那么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徐远将酒杯放下，她墨绿的眼睛眼白四周布满了血丝，泪汪汪地注视着颛顼从辉：“不瞒师兄，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护山大阵每百年的修缮而来。”
颛顼从辉干了自己的一杯常人眼中的送命酒，云淡风轻地从案子旁侧的暗格里拿出个袋子递给她。徐远拆开，里面是掌门的亲笔信与留给自己的符令！
信的内容，大概意思，让徐远看得惊讶至极，掌门让她独自完成护山大阵的修补！八重符文咒印与灵力加持，每步环环相扣！错一步就有万劫不复的概率！这是整个修真界目前最强的护盾！一己之力简直是杯水车薪！
这……这不可能！若说连千晟与颛顼从辉是千年妖潮的主帅预备，那还不是有慎思铭作为替补吗！就算是给护山大阵补魔，也该是自己与慎思铭同时分担！还有兰沁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白吃白住雾凛仙都这么多年，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为什么不出力！
明摆着的事实，徐远再佛系也是一时间难以接受掌门这么突兀的裁决。
她仔细看去，字迹是掌门的没错。纸，却不是密令用纸！颛顼从辉……难不成……他到底想干什么！掌门说走就走的云游可是苦了别人，传讯符也不回应，一时间无从对证真假。她拿出自己的另一半符令，两块东西严丝合缝！这就让她更加犹豫。
“怎么，担心师兄骗你不成？”
“没……怎么会呢……”
“那，我这边什么时候开始？”她故作镇定地问。
“掌门的意思，尽快。”颛顼从辉喝下了第二杯酒，看得徐远直犯恶心。
“那……好，若是师兄这边暂且无事，我且回去准备了。”
“好，愚兄不送了，自己小心。”
望着徐远离去的背影，颛顼从辉嘴角的冷笑再次浮现……
与徐远的会面，是不久前的事情。此时，距离雾镇开战，已经过去了十多个时辰。颛顼从辉，脱了雾凛仙都的白袍，穿着也不知从哪搞来的一套光怪陆离不伦不类的衣服，混杂在山门外闹事的修仙分母中，满身痞气与穷酸，哪里有一丝贵为主峰尊者的威严！
他棕红色的长发脏兮兮地用一根削光磨亮的树枝卷了几卷盘在后脑，洗褪色了的道袍领子上油渍麻花不知道是吃什么洒上去的污渍，还有脚上的破草鞋，两个脚指头分别在外面奋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一身打扮也是神了，他毫无痕迹地混杂在那群扬言铲平雾凛仙都的“正义人士”中，好在暂时不曾在其中发现北地松凛与南辰雳鸣山这两方势力，颛顼从辉望着还处于正被内外夹击的自家护山大阵，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七重半？那阿远可是偷了不少的懒啊，掌门若问起，我自然就是那个袖手旁观的。”
这个自家护盾，最大的威胁莫过于在虚云峰暴走的连千晟，山下的杂鱼？再给他们十年恐怕也无从攻破这么逆天的东西。
颛顼从辉目送护山大阵逐渐趋向崩溃的边缘，自知不好。这东西一旦崩溃，以连千晟的妖力，恐怕方圆十里，暴露在护盾范围外的人与物都要一并上天。她是渡劫三次失败的地仙……而且是一年内同时渡劫失败的，明摆着仙界就是想要她的命，就这么被她给逃过去了。
好在雾凛仙都不算上占地面积的方圆十里外，都是没有民宅人烟的，这般摧枯拉朽的可怕灾难伤及无辜可能性不大。颛顼从辉可不想陪同这群杂鱼九天揽月一世游，只得选择保命开溜。
那些杂牌修士对于护山大阵气场减弱的兴奋在他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他们如果知道这东西掀开之后的恶果，恐怕逃命速度会比进攻速度快百倍。
正要准备闪人，一个不长眼的就从后方抓住他的胳膊向前冲……
“快点！你怎么朝反方向去了！再加把劲！破了这雾凛仙都的王八壳子！砍了唐斌那老魔头的首级！到时候，好看的女修和无数的灵石就唾手可得了！”
说好的正义之师呢？？？你们打仗难道就是为了女人和灵石吗！这位也是耿直得不要不要的，颛顼从辉被他逗得强忍住笑，且不说女修好不好看的问题，除了未成年都是老妖婆子，以一敌百也就弹指的功夫……这种的……兄弟你的勇气配得上你的无知。
再说说灵石……雾凛仙都财政赤字那是历史问题，这几百年有了掌门和慎思铭呕心沥血的奸商风范，才勉强达到收支平衡……这两样没有一样是存在的呀！大哥，你是不是对这里的误会太深了！
颛顼从辉一边跑一边忍笑，颤抖得十分厉害。
“你抖什么呢！怂什么！我们就要告捷了！别害怕！”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颛顼从辉是真的害怕，不是怕到发抖，是笑到胃疼……虽然不曾与连千晟切磋过，她是半妖，修行难度要比修士和妖修都要难。因为她二者的路都走不通，天知道她怎么坐上了修仙界的高速直通车！
颛顼从辉还在领悟人生修仙哲理的时候，人家已经是地仙了！地仙也是失败者没错，问题是，有些修士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等来……包括颛顼从辉为首的另外三大尊者。
“我想解手，憋不住了……”
“哎呀！解什么手！一会我们就破防了！忍着！”
阴风四起，黄昏将近，天边的云霞都是紫红得仿佛要炸裂一般，颛顼从辉求生欲极强地闪身躲到千里之外，不与那炮灰演戏逗趣了。
再次闪现，他抬头看看城门的匾额，跟着读到：“风肃镇？”
听着路边过往行人的不同语言，颛顼从辉难以置信道：“南辰国境？雳鸣山？”
此时，雾凛仙都的护山大阵终将完成使命，开始在天际凭空出现越发多的红色光芒，如同鲜血般暗红却格外刺眼。随之，震碎耳膜的爆裂声传来，那群人捂着耳朵跪在地上，多数都被刺痛双眼，只看见一片漆黑，却不知左右眼里全都是血泪。他们被狂风卷起，皮肉在旋转中逐渐分离，被撕碎，最后成为空气中的尘埃……
颛顼从辉的选择是对的……方圆十里，哪怕是一草一木，掘地三尺无一生还。
连千晟从高空坠落，韩邵冲过去接住她，躲过几个刚从泉眼中冒出来的妖怪再次进了凌云峰。他抱着浑身是血的连千晟，通过紧急传送法阵迅速来到清云峰控制室。这些妖物眼看着就要飞离雾凛仙都去荼毒天下！
韩邵迅速将她扔在清云峰大殿一侧的药池子里，割破手腕将血滴在中央的门派图腾之上，随着他血液的汇集，在之前护山大阵百步之外的区域，一个半球形的新结界拔地而起……
那些逐渐从虚云峰冒出的妖物眼看就要有一只飞出穹顶，不幸的是，它的头恰好卡在收束口上，只见天上落下个没头的妖尸，下落过程还进了同类的肚子。那脑袋，沿着护山大阵的外壁没翻滚多远，就叽里咕噜地被烧成了灰。
护山大阵最新版本替换完成……六十四重……这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吧。
只是这个开启方式略疼……韩邵一脸惨白地脱下丝绸外衬袍，给自己情急之下多割了几刀的手臂简单止血。走向连千晟的药池，她闭眼躺在池底，外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水中隐约可见她本尊的相貌：十二三岁少女的模样，和侧面一对狞猫同形的白色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