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慌什么!”陈致一拍桌子,指着他怒斥道:“就算刘恒被拘住了,他也不敢首先供出你我二人。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杨文德本就心情惶惑,猝然听到拍桌子的巨响,顿时汗如雨下,险些就要站不稳跪倒在地了。
陈致缓慢踱着步,一边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眉仔细分析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证刘恒的亲眷控制在你的人的手下。不过要切记!你不要直接掺合进去,也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让人抓!既然风月阁已经被发现了,那其他几处也不便留着了,都处理掉吧。干净利落!要快!今夜就把这些事儿都了了!至于张敞那儿么,他那人最是难缠,又极得圣上的信任,他如此大张旗鼓行事,怕是不好应付……”陈致沉思道。
“那、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当今圣上最是厌恶这等事情,若是被圣上知道我们——”杨文德慌得双手颤抖,两股战战。
“哼!”陈致冷笑一声,道:“没人说那位怎么会知道。”
“可是张敞已经——”
“他张敞算是个什么东西!区区个四品,怎么,还想越职弹劾你我二人么!”陈致冷笑道:“再说了,他张敞不是想要个犯人么,我们给他一个就是了,一个不够就再来一个。世人的眼睛都是瞎的,耳朵都是聋的,再命悬一线的事儿当年不是也做得天衣无缝么。世人皆薄情,只要给他们一个官阶较高的、满足世人猜想的,他们就会满足于此,觉得这已经是真相昭昭大白于天下了,继而津津乐道于自己的才智,哼,哪还有人会真的给死者鸣冤不平。”
杨文德一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十多年前的那场几乎将半个天边都烧红了的大火,当时正值新月,明明是泼墨般的夜色,却被燎起的火光映得通红,天色黑红交错,宛如天降不详,就好像普世神佛都在为李府的冤魂不平。
当时只是个举子的杨文德住在破烂的驿馆中,望着那陷入火光中的京都一偶,内心也曾为其鸣过不平,想过不值;可这人世就是个吃人的凡尘,哪有那么多的奉公克己,死而后已,死了便就是死了,做那舍身忘死一心为国之人又有什么好,死了还不是一抔黄土,难道还谁能谁重些么,倒不如活着时好好享受,才能不负来这人世一趟。
杨文德听到陈致话意将尽,便试探道:“那照济才兄的意思是,咱们找一只羊,来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
陈致终于对杨文德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个微笑,可是杨文德却全然不觉得欣喜,只觉害怕,像是被一条竖起的蛇盯住了,身后冷汗涔涔。
“没错,我们只需要推出一个犯人,之后的事儿那些曾经光顾过风月阁的贵人们便会替我们去做了。”陈致露出了一个隐秘的笑容。
两人匆匆叙话后,杨文德连忙赶回自己府中。
一回府便立即叫来了几个儿子,将事情一一交代了下去。
杨大郎问道:“父亲,那些别处的货物要如何处置呢?”
杨文德心累地摆摆手,道:“若是有客人要的便卖出去,没人要的就埋了吧。”
杨大郎吃惊地问道:“活埋么?”
“活埋、火烧或是什么都随你去处置,但是切记要干干净净,不可留下一丝纰漏。”杨文德嘱咐道。
杨大郎看着自己的父亲,昏黄的烛火打在人脸上,皮肤的纹路都隐没不见了,配着杨文德冷酷的神情,惨白得竟有些不像自己的父亲了,像是那些寺庙里泥胎塑身的狰狞的鬼神。明明是匠人们用卑微的泥土制成,却永远地高高在上,对活人的生死不屑一顾。
人怕是就是如此,只能看到比自己高的地方,而踩在脚下的便就不再是人了,是个物件,是个牲畜,说杀便可以杀,说卖便可以卖。
突然对上了杨文德的目光,杨大郎猛地打了个激灵,离开杨文德的视线之后,突觉背后寒风瑟瑟,这才发现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内衫都已经湿透了。
而匆匆行路的杨文德一行人却不曾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缀了人,与夜色融为一体,悄然随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