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练舞的事情告一段落，加之天气逐渐和暖，山中不止花木，人也精神了起来。这日下了晚课回来，众人正在斋舍里蹴鞠，我兴致勃勃，不料才加入不久，藤球就被元娘一脚踢到院子后面的院子里去了。

我等着林袖和元娘赶紧把球找回来，结果却只等来她们灰头土脸地告诉我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藤球在雅舍。”

藤球在雅舍？我正心中纳罕，却见众人想得到了一个暗语似的纷纷散去了。我拉着元娘偷偷问她：“到底怎么了？”

元娘还是一句：“藤球被踢到雅舍去了？”

“雅舍是什么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元娘似乎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有向人解释的必要，因此艰难地措辞道：“雅舍，是我们斋舍里喜欢弹琴的人结的一个社。雅舍里住着雅舍的社长，苏允绰。”这我倒依稀从林袖处听说过。太学馆内女子不必应试，所以为了消遣，自发结了几个社，有钻研女红刺绣的乌鹊会，专志香料、调香凝露的花魂斋，爱好书画的丹砂和专攻诗词的古韵。事后我才知道，这其中雅舍门槛最高，名头也最响。

我思索了半晌：“你是说那地方其实是个琴社，但里面还住着一个叫苏允绰的人？”

“嗯，就是这样。”

“那为什么你们不能进雅舍捡球？”

元娘为难地皱着眉头：“倒不是不能，雅舍好像已经存在好几年了，听说是苏允绰的家人特地给书院捐了那么一所院子，供女儿在书院清修。因为那院子里单有人看守，更像是个私人宅邸，反正我们是不方便进去。”

“扣了门问一下都不行吗？”

元娘：“一个藤球而已，我宁愿重新做一个也不要去和那雅舍社长打交道。”

于是我和元娘出现在了后山，找做藤球的材料。元娘不解我为何如此迫切想要蹴鞠，她不知道，当年我就经常看到宫女们玩蹴鞠玩得不亦乐乎，可我却玩不成，因时时被人看着，要读书写字，弹琴学画，做文章。后来姝乐不知怎么又因蹴鞠染了风寒，宫里就彻底禁止宫人蹴鞠了。

来到后山，白鹿山才像揭开了书院这层面具，露出些许真面目出来。这面目并不温和，堆着不经修饰的花木，肆意滋长的苔藓荆棘，处处都是苍劲的藤萝，我不得不把心中能和冒险最大程度结合起来的好奇心煽动起来，才能勉强支撑我跟着元娘爬上爬下。

但我还是被击溃了，被一只小小的，恶心的，五彩斑斓的，毛茸茸的虫子。

我的尖叫声把元娘吓了一跳，她挑开我肩膀上的虫子，冷静地看着我一脸紧张地抖动拍打浑身上下的衣服，还原地跳了三圈。“帮我看看我的头，我看不见，而且我不敢上手摸。”我央求道。元娘瞟了一眼，敷衍道：“没有。再说了，不过是只虫子，这山里可到处都是——”说着又指了一下我的裙摆，我提起裙子扭头一看，一片点点青色，全是青毛虫，于是我再次叫了起来。我中计了，我被这千千万万看不见的虫子军队包围了。天亡我矣！

元娘捂着耳朵，皱着眉头看着我，没有一点帮我的打算。不过她忽然间就变了脸色，严肃而专注地看向树林里的某个方向。我被她吓到了，可还是不敢动，于是朝她伸手：“元娘，又是什么东西啊？”

元娘“嘘”了我一声，而后抄起一根木棍，紧绷的神经却一下子放松下来——在她的视线尽头，出现了几位成均馆的师兄。

几位师兄猴子似的跳上跳下，还大胆扶着身边的树木，似乎没有丝毫警惕。还隔得老远，三位师兄便不动了，只大声道：“出什么事了？你们是太学馆的学生吗？”

元娘应了一声：“是。三位师兄好。我的朋友，她，遇到蛇了。”说罢立刻朝我示意：“别开口，我可不想因为你这么丢脸。”

“蛇？”闻声几位师兄动作敏捷地迈着大步朝我们走来，七嘴八舌地问候道：“师妹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有淳师兄，周捷师兄，吴垣师兄。”元娘脸一红，“我们都没事，蛇已经跑了。她只是被吓到了。”说着赶紧凑到我耳边道：“你裙子上的不是虫子，是苍耳。”

苍耳？我低头小心地查看，果然是苍耳，虽然还是需要鼓足勇气才敢把裙子上的苍耳一一摘下来。

师兄们眨眼就已经走近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元娘道：“我们在找东西做藤球。小玉她头一次来后山，胆子小得很。”

元娘不加掩饰的嫌弃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加之我觉得自己浑身不适，发髻也松了，只剩一脸残妆，还出了一身汗，眼下只求他们忽略我直接和元娘交涉。

“小玉？”正如此祈求着，其中一位师兄却转过头来，用收敛自己所有锋芒的眼神温和地看着我，“你叫小玉？没事吧！”

“没事。”我答道。

说罢他转身从身后一位师兄的手中接过一只小灰兔递给我，见我不接，又收回手，道：“你喜欢兔子还是松鼠？”

我愣了愣，答道：“松鼠。”我还没养过松鼠呢！不过师兄刚笑着把松鼠给我，就被我一时疏忽给放跑了。看着松鼠一溜烟儿爬上树没了影儿，我更难为情了，只听另外两位师兄朗声笑起来，师兄又接过兔子，拆下一根手腕上束衣袖的绑带，仔细地绑在了兔子的后腿上：“这回可不要把它给放跑了。我今天只抓了兔子和松鼠，改天再抓了松鼠再送给你。”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养兔子。”

有淳师兄听罢笑了笑，不由分说地把兔子交付给我：“兔子很好养的。每日给些不沾露水的青草就成，这书院内外哪儿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