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牛奶他已经冲好,桌上放着两杯,我从沙发一路跪过去,趴在他肩上,看他刚好关机。我和他开玩笑:“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的,我可都看见了。”
他半边身子一让把我抱在面前,说:“我联系上一个医生,听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下周出发,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我就不高兴了。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也不看他抬起杯子把那牛奶喝了大半杯。奶有点烫,喝完我嗓子还发热。
回房间关上门的时候我把门锁上了,趴在门上听他追过来的半途接了个电话,耽误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又回了客厅。
我躺在床上,这床松软,我躺着躺着差点睡着,突然听见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又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想起,他不仅把家里的菜刀藏了起来,钥匙也都收了起来。
我背对着门,能感受到他走过来的步子有多小心翼翼,就像生怕我一不小心就被惊飞了。
六十六
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在我身后躺下,一手搭在我腰上,我一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我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脸说我生气了。
以前我不怎么和他撒娇,他对我太好,我始终觉得我欠他的太多。他越爱我,我越觉得欠他太多,越是舍不得,就越怕死。我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循环,越是怕死,我就越是渴望死亡。
我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以前我试图自救,在那样激烈的尝试中——或许并不算激烈,我只是习惯了折磨分裂的我,然后感觉爱上了一个人。或许这将成为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我总不能让他后半辈子都感觉对我很抱歉——我自作多情地这样想着,匆匆忙忙地做了一个决定。
他笑了,然后抬手抱住我,说:“刚刚烫着没有?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撒气。”
他越来越不像他了,我很难过,这样的信号无疑让我厌恶我自己,我想做点什么来转移我的注意,于是我趴下去亲他,杂乱无章地吻他的眉目,他的薄唇,他的耳朵,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伸手去脱他的衣服,他的裤子——
他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说了个不行。
我突然来了力气,也抓住他的手,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说了个要。
我知道他顾虑什么,也知道这太残忍,可是我心痛也恐惧,如果不做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或许明天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大街上,让车把我撞死。
那起码我知道,我这一生的终点是幸福的。
六十七
我心里清楚应该怎么把他最后的理智瓦解,他心疼我,我就一边亲吻他腿间,听他难以自持的呜咽一边说:“那么多专家都说治不了了,我不想治了。”
我感觉差不多了,坐在他身上看他盯着我动也不动,就一手撕开塑料纸套,一手摸了他几下,他又把我手腕抓住,但没用多大劲,我轻易便挣脱了。
他不动,大概也不知道我挤了那油腻湿滑的东西在上面之后会直接坐下去,瞪大了眼睛看我。我觉得有点痛,听我一声闷哼过后他坐起来要把我推开,我顺势把他压回了床上。
我们都没动,确实有点难受,沉默了一会儿,我贴着他的耳朵跟他说:“进都进去了,快动。”
再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上除了许多红色的痕迹以外,干净整洁,连睡衣都好好穿着。
我掀开被子下床去楼下找他,里里外外都没看到人,听到外面轰隆的汽车声响,我又光着脚跑到窗边,正好看到他回来。我看他手里拎了个袋子,认出来那是他们公司的东西,应该又是去给我拿药了。
因为每天我都认真地吃了药,所以我身上的疼痛每天都在减轻,这竟然让我误会我快要好了,开门把他迎进来的时候我整个人跳到他的背上,听见他说:“乔乔又轻了些,这样可不行。”
六十八
比我的病症来得更加凶猛的,是我与日俱增的愧疚感。记得不久以前,我还怪戴程君或许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斤斤计较他的杳无音信,在生死线上痛苦挣扎也只是努力再活一次,像个人一样拥有人间的爱,拥有戴程君。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虽然每天都在好转——我不像之前那样痛,所以我觉得我每天都在好转,这种身体转好的情况却并没有减轻我心理上的痛苦,那种即将把戴程君“抛弃”而后从容赴死的愧疚感,比癌症还要让我感到绝望。
我到底,从头到尾,都是个自私的人,我的父母,我的戴程君,甚至于并不想就这样死去的那个“我”,都深受其害。
我感觉是时候终结这一切了,因为我已经说不上来我和戴程君到底是谁先招惹了谁。大概先是他身上的放纵不羁让我沉醉其中,然后我这种向死而生的人生“哲学”又吸引了他。
现在不行了,我多活一天就更爱他一点,更愧疚一点,更恐慌一点。长痛不如短痛,我是这样想的,或许他现在也和我一样,因为不知道我哪一天就死了,所以每天都那样害怕,那样的胆战心惊。
我很心疼。
六十九
自从戴程君说我又变轻了一些之后,我就每顿努力地再多吃一点,我想尽我所能地让他开心,在我作为一个“人”即将离开的最后的日子里。
他现在不怎么外出了,每天都在家陪我,我们又像之前那样,沉默的时候是默契的沉默,也会相拥而眠,一睡就一个下午,吃过晚饭出去散散步,晚上回到卧室,我又会让他十分“为难”。
其实每次他都比我更加情动,但每次都像是我强迫他似的。我体力不好,总是没一会儿就趴在他身上大口喘气,他非要我撒撒娇,或是说几句一看就不像是我会说的肉麻情话,才肯拿回主动权。
我抓着他的手臂,为了节省体力,我甚至舍不得发出太大声音,于是我听见他问我:“乔乔累着了?”
我摇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在他手臂上掐一下,笑他:“每次你都那么勉强的开始,好像是、是我逼着你做的,你看看你现在。”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也是笑了笑,把我重重地抛向云端之后,再抱着我轻轻地落下来。而后他趴在我身上,仍是舍不得压着我,用手撑在我赤裸的身体的两边,然后慢慢地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