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见（5）（2 / 2）
他这一声令下，堂中忽然出现十个侍卫将黑衣少年包围其中。
那少年只是面上肌肉微微紧绷了一瞬，翻身换了另一只腿翘在椅上，又是不以为然的模样，“好哇，你想单独拿我审问，好让其他人都不知道如何得到无涯令。”
他话越多蓝昇越发恼怒，手掌一挥，堂中侍卫收到暗令，齐刷刷伸手去擒黑衣少年。那少年也不惊慌，觉察到他们动作之时迅速蹬开椅子，提气往房梁上跃起，双手各掷出五颗石子。他轻身功夫既快且稳，暗器投出扰乱侍卫动作，待侍卫再次发难，堂中所坐如朱光、南宫元钧等人已出手制止了侍卫行动。
黑衣少年之所以处变不惊，是算准了离间之语话出有效，席间高手必不会坐看蓝昇抓人。他此时挂在梁上，嘴角歪歪，俨然一副得逞笑意。
朱光拱手道：“蓝相先莫动怒，今日宴请，众人齐聚一堂，喊打喊杀，恐不好看。”
朱光毕竟是章国的大将军，他出言制止，蓝昇虽然不悦，却仍承他情面，令侍卫退下一旁，“只是此人满口胡言乱语，搅了大家兴致……”
“在座好手众多，不怕这小子放肆。”朱光抬头望着挂在梁上的黑衣少年，蹙眉道，“你既有话要说，不妨下来好好说话。”
那黑衣少年轻哼一声，轻轻跃回方才的椅子上，仍像方才那样歪歪坐着。
“你到底打哪儿来，今日到此所为何事？”朱光又问一遍。
少年皱起了眉头，不大耐烦道：“我若要说，方才便说了，难不成派几个不中用的侍卫出来耍耍把戏，便指望我老实交代？”
“想要分辨出他打哪儿来，倒也不难。”北辰悠在一旁看了许久好戏，此时方才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衣少年，笑容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只要和你交手过招，看你身手章法，自然瞧得出师承何门。”
这话甫一出口，那黑衣少年登时面若冰霜，一双深墨色眼睛直瞪着北辰悠。
北辰悠笑意绵绵地看了回去，悠悠然道：“现在老实交代，蓝相自然不会与你为难。倘若你只为了戏耍众人，能不能全身而退，可就看你本事了。”
“我若将实情道出，才是小命难保。正是因为你们谁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情，才都不敢杀我。”黑衣少年狠狠盯着北辰悠，倘若眼睛能杀人，他此刻恐怕早已中了几箭。
“即便不杀你，也有千百种法子可以折磨你。”北辰悠偏了脑袋笑，很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少年不屑哂道：“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别出来丢人的好。”
北辰悠嘻嘻笑道：“自然我要藏拙，只是朱大将军、南宫少侠、还有我们的武状元都在席中，你有什么本事能与他们抗衡？”
少年揉揉耳朵，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席间诸人，“朱光么，市井间学出来的功夫，空有一身蛮力。他能做将军，只凭早年间冒死救过还是太子的章王，章王重情，即位后封个将军给他。他做将军之后，何曾当真遇到过战事？杨帆更不用说，郁大侠游历江湖时，机缘巧合之下曾教过他两手内家功夫，未料到这人竟考科举入了仕途，郁大侠真是看走了眼。至于南宫家么，听说南宫家传的剑法还可以一看，只是身为江湖中人，却偏要同这一室官僚铜臭为伍，真是辱没了好剑。”
他每说一句，必抓其软肋，又说的极为夸张嘲讽，非要惹人动了怒才肯甘休，待说到南宫家时，或留了些情面，仍不免要损上一损。
南宫元钧只是置之一笑，听他还能吐出些什么话来。
“宛中穆家，世代流传的规矩，可是不入朝、不习武，”黑衣少年瞥了穆远川一眼，无意同他为难，只是点到即止的一句话，目光便落到了言彧身上，“他们都是草包，只有你配和我动手。风起刺是裴谷主年轻时候灵机一动创的招数，拿它和我比试，或许能过上两招。”
“你也忒不知天高地厚！”那边朱光已怒从心生，一腔怒火全握在了拳头里，只见他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两只铁拳流星带火般冲少年神厥穴挥去。黑衣少年丝毫不以为然，也握拳在他双腕之间敲击两下，宛如四两拨千斤般废了双拳挥来的生风之势，又顺势一拳击中他巨厥、神厥两穴，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既快且稳，朱光竟作不及反应，堪堪被推得踉跄后退。
黑衣少年略抬了眉毛，嗤道：“说了只会用蛮力，这样迟笨，一辈子都长进不了。”
朱光怒道：“小贼，你偷我的功夫！”
“可笑，你这样笨的功夫，谁稀罕偷，”黑衣少年不屑冷笑，“用你的路数打到你服气而已。倘若你还想挨揍，下一招我可不留情。”
见朱光遭此羞辱，杨帆自然不甘沉默，亦拍案而起，一记手刀向少年胸前劈去，待得胸前二三寸时霎时换了方向，双掌蓄力攻其肋骨。少年眉毛一抖，嘿嘿笑了一声，脚背勾着桌子向前迎他这一掌，杨帆力气尚且蓄起，还未发力，便被这少年生生吃了一掌，欲再追一掌时，那少年以极快的手法掌拳变换之间封了杨帆腰间穴位，杨帆只觉力气忽然断了，抬腿踢开少年的手，双臂护住自己前胸命门。少年显是不愿同他多纠缠，手法竟比方才快上两倍，掌拳变换已目不暇接，杨帆急忙向后躲他攻势，却正顺了少年力气，他向后一寸，那少年力气便多了一分，至避无可避之处将杨帆所护的檀中、鸠尾、巨厥、神厥一脉穴位击拍一遍，两招之内刚柔并济变守为攻，身法之快，手法之准，实在令人愕然。
杨帆“哇”的一口血吐出来，只觉五脏六腑均不是滋味儿，饶是盛怒，却再没精力向那少年发难。
黑衣少年连胜两人，更咄咄逼人起来：“你这一辈子，除了郁大侠教的两招，就没别的本事了？蠢材！你使这招时，岂不知后力无穷的道理？难怪只能去科考，江湖人还真瞧不上你。”他别的话不多，但数落起人来，便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很是爽快。
许是方才北辰悠一句话提点了他，他同那两人过招，均是以对方路数攻其不备，自家武学竟未露出分毫。
神医陆离见朱光、杨帆二人伤了元气，并不理会那黑衣少年如何气焰嚣张，只去请蓝昇示意安排堂中侍女搀扶二人受诊。
黑衣少年一声冷哼，冷漠中藏着些戏谑神色，瞧着言彧道：“你还想看他们一个个过来丢脸？”
言彧只有苦笑。这个苦笑的表情他持续了很久，从少年开始挑衅诸人开始，他便在一旁打量这少年深浅。此刻被架上战场，只好朝蓝昇与明玉无奈笑道：“幸好蓝小姐不是比武招亲，在下即使输了也没什么。”
黑衣少年眉头深深拧在了一起：“何必惺惺作态，蓝昇那老头子倘若知道你早已知晓我的来意，还会由得你与我比试放水？”
言彧实未料到还有这么一出，这家伙说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今被他脏了一手还真是百口莫辩。
倒是北辰悠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来煽风点火：“你这小子，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可就是让蓝相和闲相生了嫌隙。”
蓝昇心中蹊跷已经剪不断理还乱，此时被这黑衣少年绕的难以分辨真假，听了北辰悠的话却立马笑道：“贤侄这话说的见外了。我岂能信区区一个小贼的挑拨？”
“很好，只消言彧借故将我放走，到时你们谁也寻我不到。唐止和无涯令的下落，便只管想想我方才的话了。”黑衣少年说话实在令人可笑可气，可他说这话时，分明又是冷言冷语冷心冷面。
言彧苦笑不迭：“原来你竟是来和我作对的，只好将你交给蓝相处置了。”说完便垂手坐在一旁，毫无起身应战之意。
北辰悠摸摸耳朵，促狭笑道：“你也看到了，别人不是他的对手，你若不管，岂非故意放他走？”
且不说这黑衣少年有没有以一敌十的功夫，但凭他这般上乘的轻功，座中众人确是有目共睹的，他若想走，确实留不住。
蓝昇心里清楚，倘若此刻不趁人多势众将他擒住，一旦出了这门，再追他绝非易事。只是言彧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杨帆、朱光又被他所伤，胜率几何实在难说。
众人踌躇之际，蓝明玉先体谅出父亲心思，上前一步，道：“你们也忒爱说笑，这家伙毁了我的开心，此刻我只愿他有多远走多远，再不见到才好。”她说这话时又是娇俏可爱的少女模样，这招明知是帮父亲开脱转圜，她用起来却十分有效，众人都愿承她这个情，唯有那黑衣少年软硬不吃，乌溜溜的眼珠在蓝明玉身上打量一周，仿佛现在才看到这么个人似的，末了，冷冷笑道：“你们都是司马昭之心，还让这姑娘以为都是为她而来。”
北辰悠第一个忍俊不禁，又立马正色道：“蓝姑娘如何得罪你了，你说话如此刻薄。”
黑衣少年哼了一声：“你不必推给我，我可没说她丑。”他虽未明说，但话里春秋任谁也听的出来。
蓝明玉到底是大家闺秀，从未受过这等轻薄，眼中晶莹剔透已隐约闪现泪光，却仍不肯露出窘迫之相：“小女子虽深居闺中，也曾听闻，宋国沐后之风华绝代，东海郁家千金之白璧无瑕，似这般才当得起美人二字，小女子自然不敢与之类比。只是我等凡夫俗子众多，难道因为不及美人，便无嫁娶不成？”
蓝明玉说的这两位，沐后自然有着大荒第一美人的名声，那郁家千金所指郁无容，初长成便名动江湖，再加上章国金屋的老板七姬，她们三个是江湖中公认的美人。有好事者非要分出个胜负优劣来，只因几乎无人同时见过三人，遂久无高下之分。蓝明玉此时提起其中二人，将黑衣少年之奚落偷换概念为不及当世美人，其聪慧大方可见一斑。
言彧点头笑道：“看来这位小兄弟亲眼见识过几位美人，当真好福气啊。”
“同见识过唐止比起来，这算得什么福气？”沐后深居宋国皇宫，自然不是他说见就见的，那黑衣少年听出言彧回敬他一句奚落，冷冷瞥了一眼过去，仍旧只同蓝明玉过不去。
北辰悠瞧的热闹，忍不住一声嗤笑：“同见识过阁下比起来，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们是另有图谋，原来只你一个鬼迷心窍。”黑衣少年深沉阴冷的目光往北辰悠脸上一剜，又移到言彧身上，“你不留我，我这就走了。”
“阁下请便。”言彧笑着伸了伸手，他看出这少年此番到来全是戏耍之意，任凭怎么盘问都不会有个结果，索性不与他周旋。
然堂中十数个侍卫看到蓝昇脸色，齐刷刷站在一起堵住了门口，皆手持剑柄，只待一声令下便挥剑相向。那黑衣少年看也不看一眼，双腿搭在椅子边上歪斜坐着，面色阴沉道：“来的时候就没走正门，现在指望在正门堵我，你们落梅山庄真是好笑。”
这话尚未说完，只见黑影一闪，在梁上消失无踪。
堵在门口的侍卫忙追去检查屋顶、窗边等各出口，待正门留出空隙，却见那黑影倏然跃出门去，众人才知被他这调虎离山之言晃了一招，反应过来时，早已寻不到那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