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无由(1)(2 / 2)
无灵道:“裴姑娘说你在等我来,可我来了你又摆足架势冷落我。你知不知道这是小孩子的把戏?小孩子才会这样生闷气。”
唐止轻笑几声,从榻上坐了起来:“郁姑娘,你惯爱这样。每当心里发慌的时候,就先找一些别人的错处,赶快使自己掌握主动。这样说我,你心里会镇定许多吗?”
还从来没人这样说过无灵,而这个人确实没说错。每当无灵心里发慌的时候,都会用强硬的态度将这份慌张遮掩过去,一旦找出别人的错处,自己就先立于不败之地,不必由人审判了。
此时此刻,这一点小伎俩居然被唐止毫不客气地戳破,无灵顿时无地自容。
“但你也承认了,这是你的错处。那就说明……我说中了。”无灵笑得有些局促,但好在还笑得出来。
唐止眉毛一挑,嘻嘻笑道:“我是在等你来,而且的确我没消气,的确我在用小孩子的把戏,但——很有效,不是吗?你不得不强忍着生气站在我面前,好言好语地求我办事。而我呢,就是想看看,你这个不肯低头的人,会在我面前低声下气成什么样。”
无灵点头笑道:“不错,我会在你面前低声下气,你想看我低声下气成什么样,我都可以。只要是为了穆远川,你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唐止长长“噢”了一声:“那可真没意思,原来要你低头这么容易,还是算了。”他从榻上下来,背着无灵烧了壶水,又转头道,“你是想我这么说吧?可惜了,我觉得十分有意思,不如我们拭目以待一下,你会不会为了他,跪下来求我呢?”
“自然。”无灵说跪就跪。
唐止眉头一挑,打余光瞥见无灵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忍耐到一壶水烧好,才松了口:“得,帮我沏杯茶吧。”
“好嘞。”无灵忽然变得十分乖巧、言听计从,将茶泡好了端给唐止,又小心翼翼道,“唐止公子,现在能听我陈情了吗?”
唐止笑吟吟盯着她,赞叹道:“以前要你低头,比登天还难。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为他转了性。”
无灵道:“以前不肯低头,是因为他在。现在只当着你,就没关系了。”
唐止忍俊不禁:“你觉得我在嫉妒他吗?你以为你为他卑躬屈膝,我会嫉妒、会看不下去?上回你在我这儿丢了面子回去,这回想找补回来,便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是有些聪明,可惜没用。郁姑娘,我已经说过了,过去我没什么愤愤不平的,我就是单纯看不上你,真的,无论你觉得内心受了多大的屈辱、多么狼狈,都不必刻意放大。我对看不上的人一贯如此,并不是专门要你丢脸的。”
无灵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唰”地一把抽出剑直怼到唐止脖颈边上,咬牙道:“给穆远川治病的高人是谁,带我去见他。”
唐止伸出两根手指,四两拨千斤似的将剑拿开,无灵用足了力气也掰不过他,只能干瞪着眼睛。
唐止笑道:“原来你是为此来的,早说不好么,我就可以坦坦白白告诉你,我不知道。”
无灵怒道:“你分明知道。”
“怎么我就非得知道呢?”唐止软硬不吃。
无灵道:“他跟着那高人隐居到了十五岁,而和你相识在十五岁之前,所以你不仅知道高人是谁,想来连他们的隐居之处都去过的。”
唐止嘻嘻笑:“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在大荒游历嘛,并没什么高人。”
“不,他从没游历过大荒。”无灵紧皱眉头只盯着他双眼,非要寻根究底,“十五岁之前他一直跟着高人,寸步不离。”
“噢,这样啊。”唐止眼神幽幽一转,“他既然什么都告诉你,你直接去问他高人是谁,不就好了。”
无灵道:“他不肯说,他连受伤都不肯告诉我。可是阿五看出来,他丹田尽毁,若不好好保养,凭他的体质,恐怕……”
唐止笑道:“他将来倘若死得更快些,说来还多亏了你这在穆家堡上那一出戏。本来人就不大好了,你还想着法儿和他作对。”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无灵不想在唐止面前示弱,强忍着不肯红了眼眶,深吸口气,“他处在风口浪尖,已经被章祁视为案上鱼肉,唯有把他拉下来,才能保全他。”
唐止歪歪脑袋:“你觉得他现在这种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境地……会更安全吗?”
无灵道:“我并不想让他成为江湖上的众矢之的,穆家人的死是个意外。他……他昨晚并不在案发地,我偶然见着他在别处了。”
“但他不承认?”
“也许他有苦衷。”无灵语气闷闷,“即便这样,也比他成为章祁的眼中钉安全。无论多少人想杀他,我都能护他,怕只怕他甘愿受权势压迫,像郭御城一样,被人陷害,却不得不死。”
唐止又拉长声调“噢”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无灵,看她从故作镇定到突然失控,又到现在全心全意的伤心,很有些意思。他一度也动摇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穆远川这拼死也要护卫宋国的决心所从何来,或者可以点拨她,能做些什么救穆远川。
他和穆远川相识日久,很明白远川的性格,是宁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会主动伤害别人,可有时候他越不说,知情的旁观者越会替他出头,也许他本意并非如此,可往往既得了便宜又守住原则,时日一久,反而这种情况成了惯例似的,大家都习惯如此。
尽管唐止明明十分清楚,如果他不说,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告诉无灵真相如何,可是这回,他偏偏不想做那个出头的人。选择权只要落不到无灵的手里,就只有远川自己煎熬,要么继续打落牙齿和血吞,要么求助旁人——这回唐止真的、真的只想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