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初识(2 / 2)
明明他有着轻微的面部识别障碍。他可以毫不压力的识别自己的熟人,却在脑海中无法形成一个刚见过面的陌生人的模样,更不用说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东方热的面孔了。直到现在他想要认出吴昊也需要配对他的身高和声音,无法单单从他的脸来辨认。
查尔斯感觉到了久违的有趣和新鲜,像是丘比特喝醉时不小心射出的箭,充满了乌龙和愚弄。或是近在咫尺的潘多拉魔盒,诱惑着人为他踏上歧途。
晚上十点,查尔斯到达了酒店。
“那么,晚安先生。”吴昊降下车窗向他说。
“晚安,明天见。”
他穿过酒店大堂,值班人员昏昏欲睡,电梯都停在一楼,空气的流动都悄无声息。
他刷开自己的房门,然后又反手关上。
第二日的气温依旧很低,但是好在是个艳阳天。
在上海的第四天,查尔斯依旧很忙,他虽然会一点中文,但仅仅应付日常生活,牵扯到工作就需要翻译了。
他领起来挂在衣服架子上的大衣,对着镜子给自己系围巾,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吴昊。
“先生,今天着急回酒店么,不着急的话留下来和领导一起吃个饭吧,最近市中心新开了酒楼,听说很不错。”
查尔斯性子喜静,他其实更愿意回酒店呆着,但是想起来还要相处两个月,嘴里的话转了个弯,答应了。
酒楼离这里不太远,开车大约十五分钟。
这是一家相当气派的酒楼,大约有两层楼,装修得像中国古代小说里的达官贵人才去的地方,四扇雕花大门,分别两进两出,门框上的横梁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在微尘的夜色里幽幽地亮着,像是聊斋里勾引书生的乡野荒庙。门额上的匾不知是请哪位泼墨,几个大字气派非常。查尔斯勉强辨认出是’知鹤楼’几个字。
吴昊把他放在门口,便去停车了。
查尔斯踏上知鹤楼前的台阶,不是很高也不是很陡。他一步一步向那处灯火阑珊。入门处放了一扇屏风,细密的针脚在绝美的丝料上绣着一副《洛神赋图》。知鹤楼里没有大堂,从门里进去便直接需要上楼,一共三楼,都是装潢精细的小包间,最多容纳七到八个人。
“先生您好,请问是哪一间?”一旁穿着墨蓝色暗纹旗袍的服务员,细腰长腿,眼含秋水。
查尔斯的眼睛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说到:“知鹤。”
是最顶楼的那一间。
他跟在服务员身后,顺着被刷得漆红的楼梯向上,每一阶都会放一盏明黄色的灯。女人将他领到三楼最左边拐过角的房间,厚重的雕花实木门,和其他别的平平无奇的包间门不同。
服务员敲敲门说道:“叨扰了。”
然后就将门打开。
里面男人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一张挺大的四方桌上坐着两个人,正对着门的是他派遣来的公司的老板,另一个背对着他,查尔斯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挺得笔直的背,他手指骨骼清晰地夹着根烟,燃起来的那一正端搭在烟灰缸上。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推开了门,他不紧不慢地又抬起烟,深吸一口,才转过身子用细长的丹凤眼看着来人。
查尔斯在看清他是谁后,呼吸顿然一滞。
他听见老板在招呼他,他有些僵硬地点点头然后走了过去。老板向他介绍着桌上的另一个人 说他叫尤溪,这家酒楼就是他开的,但是本人是个非常厉害的钢琴家。
查尔斯故作轻松地挂上笑容,向尤溪伸出手:“很荣幸遇见你,尤溪先生。”
“我也是,查尔斯,你的中文很不错。”声音乏善可陈只是清冷,尤溪对他不冷不热地客套一下,是十分符合他气质的回答。
老板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四方桌上摆得都是北京美食。餐具一应的是青花瓷,看得出不是一般物件,里面盛的菜品都是实在的北京特色:四喜丸子,扁豆爆肚,椒盐鸭架,布袋羊肉,麻酱拌菠菜。料理功夫和摆盘都可圈可点。每个人的餐具旁还放着一小罐小吊梨汤和用白瓷釉盘装着的点心。查尔斯不全认识这些造型小巧的甜品,尝了其中一个,沙糯的口感有点像是他曾经尝过的豌豆黄。
老板和尤溪很熟,一直聊着家长里短,一人手中执一根烟,询问后才知道原来以前尤溪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很照顾他同样在留学的儿子,两人变成了忘年交。
查尔斯问尤溪之前在英国哪里留学,尤溪答是伦敦。
旁边的老板一拍脑门道:“查尔斯先生就是伦敦本地人啊。”
尤溪冲他挑挑眉,说道:“这么巧?” 然后向他举杯,碰了一口甘甜的梨汤。
饭局的后半场还上来了一个汤品,是熬得已经乳白的鸭汤,喝一口下去,胡椒的辣味直接烫到喉咙里但也十分爽快。
这顿饭吃得不紧不慢,散场时已经快九点。
老板和查尔斯都有人开车接送,都问尤溪是否需要借顺风车,尤溪连连摆手说不必,自己可以打出租,让他们有空还来吃饭,今天做得那个包间时专门给自己的朋友留的。
查尔斯目送他坐上出租,向夜色中驶去,才坐上自己的车。
查尔斯不是很爱甜食,最后吃的那口点心甜得他喉咙发齁,嗓子眼有些发紧,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现在的心情。
他闭上眼睛,耳里响起方才房间里留声机的音乐,没有人声只有乐器的调。脑海中不自抑地浮现那双细长的丹凤眼。
待他再睁开眼睛时,眸中已不复清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