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2 / 2)
最后确认一遍,又默数过心跳确认心率正常,止水这才轻轻地替鸣人合上卧室的门,重新出现在等得有点不耐烦的露跟前。
露手里托着一只药瓶——估计是刚让影分身回家再用飞雷神术送来的——早等不耐烦了,仗着手里剑术精湛看也没看止水,纯凭手感远远往他的方向一抛,转过身,“走吧,该回去了。”
止水下意识抬手抄过装着一粒一粒暗红色药丸的透明小药瓶,捏在手指间缓缓搓捻,默然无言良久,忽然出声。
“等等。”
露闻声脚步一顿,略侧过身扭头看着止水。
只要露不说话,或者说不故意捡些话戳人痛脚,是相当能冒充单纯乖宝宝的——不然美琴也不至于明知这小玩意不过在跟自己装蒜耍宝还回回都吃她那一套——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不笑不闹只睁眼无声看着人的时候,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会张得尤其浑圆,透着股子不谙世事的懵懂无辜。
“怎么?”
止水喉结微动,原以为会难以启齿的疑问,居然自然而然地低声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视力下降的?我妈都没发现。”
露“哈”了声,仿佛觉得面前这人会有如此疑问简直匪夷所思,“不然呢?你是当我瞎了还是当我傻了,看不出来你看不清鸣人的手?再说,弥音阿姨又不是忍者,看得出点什么?连她都瞒不过去止水你得有多废物。”
止水:“……”
乖宝宝要能乖乖闭嘴可就完美了。
露:“你还有事没事了?”
止水无声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事到临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笑了笑,走到露跟前不远处站定了。
身高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露不适地微微皱眉,心里暗自嘀咕“长得高就了不起啊混蛋”,下意识想往后退。止水好像察觉到什么,在露后躲前右脚后撤屈膝蹲下。
乍看去只是平常的普通下蹲的姿势,可在这样远近无人的昏暗树林里,平日里眼大漏光的露不知被打通了哪处穴道,罕见地敏感注意到,少年右脚后撤得过了头,右边的膝盖其实是着地,换句话说就是半跪着的。
露:“……”
止水是有意还是无意什么的,露是不知道,反正她是被这个四舍五入可近似等同求婚似的的姿势雷到了,瞬间跟只遇见狗子的警惕小奶猫似的,简直连颈毛都要一根一根地炸成针,“你、你干嘛?!”
止水仰起脸,冲目瞪口呆的小女孩轻笑下,想自己或许其实不该的,左右都已经克制了这么久,亟待解决的、悬而未决的麻烦事还有这么多,这一点私人到喜欢和,和没道理的独占欲,实在是不必着急地说给她听——而且估计露也不太会想听。
然而飞蛾扑火,蝼蚁尚且不惜躯壳渴望拥吻热与光明,貌似活在光天化日下的人,总希望堂堂正正地放肆一次,
微倾过上身,止水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双手分别越过露肩膀上方落在她脖子后头,将什么扣好了,再轻轻安放妥帖。
被少年纯粹无畏的笑容晃了眼,接着猝不及防地被似有还无的薄荷味笼了一身,露没来由地产生片刻恍惚,直到止水离开这才回过神,一顿,低头抬手托起自己胸前多出来的温热挂坠,定眼仔细一瞧。
一枚约莫成年人尾指长的红珊瑚挂坠真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很漂亮的红珊瑚,颜色纯正,通体了无杂质,像是夕阳西下时分火烧云才有的浓烈色泽。
呈扭曲“卜”字形的珊瑚并没有经过任何后天刻意的雕琢,只简单地打磨抛光,保留了它生长时的自然形态,有种浑然天成恰到好处的漂亮。漂亮得叫露不知道怎么,第一眼见到了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喜欢,眨巴着眼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没来由地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但露自忖是不太喜欢首饰——八成是源自被玖辛奈包装成亮闪闪洋娃娃的童年阴影——更何况用脚踝想都知道,对忍者而言,除非是像初代项链那种又特殊作用的首饰,首饰此等玩意要有多碍事就有多碍事,不小心丢了又该心疼,还不如不要。
道理是这个道理,眼睛依旧是不舍得从珊瑚上挪开,但露毕竟是个嘴皮子刻薄的小姑娘,该抱怨的时候是不会记得攒点口德的。
“你送我这个干嘛,碍手碍脚的。”
“前段时间正好救了个采珊瑚的人,就送我一截红珊瑚角料,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找人做了个挂坠,就……”
食指挠了挠额角,止水迟疑一秒,低声说,“就算是……上次的回礼,迟到的生日礼物。”
“哦,这样啊。”
没留意到可疑停顿里的心虚,露莫名松了口气,或者说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止水:“你以为我想说什么?”
露一愣,总算放过红珊瑚,下意识低头,看着止水的眼睛。
在她的眼里,静静仰望着自己的黑发少年,笑容温和清浅,眼神却专注而又执拗,好像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好叫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咄咄逼人。
无数隐忍的光景收拢在他瞳孔里便攒成了一个点,里头不大不小,刚好够盛下一个小姑娘。
露像是觉察到了些什么,呆呆地立在那,角像是被粘住了,进退间仿佛皆是维谷,举步维艰动弹不得,只得杵在原地,讷讷注视少年开阖的嘴唇。
“露,我呐,其实……”
倏然而逝的烟花恰于半空轰然绽放,绽出漫天火树银花。
炽热,绚丽而又短暂的辉煌惹来欢呼尖叫的浪潮,排山倒海山呼海啸地向四面八方奔走嚎呼,瞬间便将低沉的言语绞成碎末。
低沉郑重的言语,在鼎沸的喧哗下,像是卑微夏虫无关紧要的低微唧语,微不足道。
待烟火落尽,周遭喧哗随凋敝的烟花一道退去。露定了定神,强自镇定,努力摆脱某种没来由的惶惑,兀自镇压下扭头就跑的冲动,直到确定自己不论听到什么都绝对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这才凝视着止水的眼低声问,“什么?”
止水:“……”
他笑笑,抬手隐忍地轻轻刮了刮露光滑的侧脸,倾身托着她的膝弯,把她抱了起来,“没什么,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