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克雷洛夫之死（2 / 2）

按照卡尔的吩咐，黄玫瑰在一个礼拜之后出现在了卡尔家的花园里。那天意外地很晴朗，卡尔站在书房的窗边，趁着手头工作告一段落的时间短暂地休息一下。

然后他便看到，在和煦的阳光下，花园里有个带着草帽的少女正拿着喷壶给玫瑰浇水。她的脸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但卡尔注意到的并不是少女的模样，或者说，真正让他注意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是医生，然后又是这个园丁。难道她也跟欧利蒂丝庄园有关吗？

“少爷，客人已经到了。”管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您是要现在见客吗？”

卡尔不答反问：“新来的园丁？”

“哦。艾玛·伍兹是黛儿小姐推荐来的，为人老实可靠。”管家认真回答，不知小主人为何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下人感兴趣。

卡尔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请客人进来吧。”他仍旧不喜欢和活人打交道，入殓师本来也不需要和活人打交道。

但卡尔知道自己需要忍耐，他再次触摸一直装在口袋中的信封，然后深呼吸。

然而这一等，便是漫长到几乎让人绝望的一年。这一年中，卡尔无数次升起冲动想要抛下所有肩上的担子，然后拆开那个该死的信封。

同样无数次的，当卡尔的指尖触碰到从不离身的信封时，那种冲动便开始衰退。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恐惧，仿佛那信封里藏着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咬他一口。

不，是命运……

这年冬天来得很晚，但是声势浩大。下雪的第一周，厚厚的积雪已经完全覆盖了大地。而卡尔终于在感恩节过后结束了整整一年的忙碌，然后给自己腾出了近三个月的空闲时间。

管家仍旧惦记着卡尔始终不见起色的健康，数次建议他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疗养身体，甚至提供了几处十分有名的温泉圣地。但卡尔从没有答应下来。他应付家族生意往来的客人已经是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到一个挤满了陌生人的地方去度假？那简直会成为噩梦。

然而卡尔腾出时间也的确是有自己计划，他犹豫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晚上拆开了早已开始泛黄的陈旧信封。

那个晚上风雪交加，壁炉旁的火光不断跳动着，与屋外凄厉的风声一起营造出毛骨悚然的气氛。

卡尔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信封，火漆上面的蕨类植物所具有的那种令人不安的存在感在这整整一年中也没有消退半分。哪怕卡尔将那一面朝下，也仍旧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火漆的形状。

就好像它已经刻印在了卡尔的脑海中一样，永远都无法抹去了。

卡尔终于将信封翻过来，那枚火漆瞪视着他，仿佛是在挑衅。然后，那种恐惧感又回来了，每次当卡尔想要拆开信封，它就会如约而至，轻轻舔舐着卡尔的指尖。

你迟早要拆开的，而且你也知道，就是今天，就是现在。

外面的风声凄厉地呼号着，卷起雪花重重撞在房子的外墙上，发出令人惊讶的持续不断的沙沙声。

“今夜暴风雪永不停歇。”卡尔自言自语地缓缓说道，那是一种愚蠢的冲动，想要听到自己的声音将这句话念出来。他等待了片刻，没有看到任何魔物感受咒语的召唤而现身，于是卡尔终于拆开了信封。

火漆被剥落的一刹，信封便好像突然失去了威慑力，之前的恐惧感烟消云散。卡尔抽出了那封信，目光在抬头上面停顿了一会儿。

“尊敬的卡尔先生……”那上面写到。没有任何问题，就是给他的。

卡尔终于继续看了下去，他的指尖逐渐冰冷，那些跳动的字母拼成一个个字符从眼睛灌进脑子里，有些几乎像是子弹一样让卡尔一阵头晕目眩。看到一半的时候，他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当终于看完一遍的时候，卡尔又返回头去重新读了一遍。

然后他开始剧烈颤抖，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浑身战栗地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紧接着是无法抑制的呕吐，卡尔甚至没办法站起来走到盥洗室去，他几乎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光。

“我记得你曾经说起过，很喜欢瓦姆达河畔的风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声音模糊地响起，仿佛是在叹息。

卡尔喘息着缓缓抬起了头，他看到了“驱魔人”，与那柄短剑一起安静地挂在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