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2 / 2)
“你怎么没走?”我问她。
她仰头饮尽咖啡又发动汽车,然后才笑道:“也没有多久,下午也没事情做。戴维去给Phoebus汇报了,他呀,迟早拿到代号。”
“所以你慢呗。你选的进组织方式实在是慢——但也比我的保险太多就是了。”我系上安全带。
“所以呢,怎样,将军跟你说什么了?”
“他实在老成,我也索性不瞒他了。他记得我,也记得我的名字,据说是因为我和那个Megan本身就长得很像,”我搓一搓手,“车里好暖和。现在几点了?”
“嗯……十一点四十。你没有花太久时间。”
“是啊。”我说。我们问完话才十一点出头,我没有留下吃饭,那谈话内容也超不过四十分钟。将军打电话的时候也不过十一点二十左右……我心里突生疑窦,连问锦时道:“伦敦和孟买时差多少小时?”
“孟买要早四个半小时,现在伦敦也才是早上七点多,怎么了?”
“四个半小时,”我的心里打鼓一般,“意思是将军打电话的时候,伦敦才六点多。六点多,给朋友打电话?且不算这是对那位所谓的‘老朋友’的失礼,有什么不能等到我们饭后再说?”
他打完电话回来以后显得那么放心;他在我离开前明明不打算告诉我他对ISTA和我这次任务这样了解的玄机,却还是要那样慢条斯理地问我。
时间。他在拖时间,为的是不让我找到他有罪的证据。而那个证据,就是泰勒本人。
“锦时,”我握住她的胳膊,“锦时,我们得赶紧走,去保护泰勒!”
锦时虽然不明白我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迅速地打了方向盘就驶出街道。我坐在副驾驶位上,但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如果泰勒的确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人,将军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们提及他才急于消灭这个人证?这不是平白给我们把柄吗?所以他并不是要消灭泰勒,而是要确保那个让泰勒缄口不言的把柄仍然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也就是泰勒的母亲。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因为我们刚才提到了那个托儿所——
“锦时,不是去泰勒那里!是去托儿所!”
“不,不,托儿所赶不及了,他至少十五分钟前就打了电话,来不及了……我们……”我心急如焚,“我不知道泰勒的母亲会在哪,但是思来想去只有那托儿所了。这是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的可能性,因为那女人那么多年杳无音讯,将军为了掩藏她身份,就必须要减少那个托儿所里的人流量,所以停止捐款让它的设施破败,也就没有人再会来这个托儿所。而开那托儿所的老妇一家平白受牵连,所以她儿子——知道这一切的她儿子——才会给我们提供泰勒曾在这托儿所的线索,为的就是吸引我们的目光,让我们看到泰勒缄口不言的原因所在,好让自己和母亲从这滔天的案子里解放。”
锦时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道:“所以将军让泰勒做自己的杀手,而为了让他一心为自己做事,以他母亲为人质?然后以防有人发现泰勒的母亲,他将她藏在那个托儿所里,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他刻意通过让设施破旧的方式减少托儿所的人流量?”
“对,”我的头闷闷地发晕,“现在我们赶不上去托儿所了。他一定会转移泰勒的母亲,现在的重点就是,他要将泰勒的母亲带去哪儿?”
锦时快速地查找着将军在孟买城内及其周边地区常去的地方,很快,除了他家外,另一个地方显露了出来。
“可是这地方不可能。”锦时道。
“嗯?”
“托儿所门口就只有一条路,很长,南北方向的。这个地方就在这条路和下一条路的路口,我们去的话,会直接面对面遇上他们带走泰勒母亲的车。”
“所以他们不能逃,就还在托儿所附近,”我推理着,复转向锦时道,“带枪了吗?”
“后备箱多着呢,”锦时冲我一笑,“你说哪把?”
汽车一路从孟买城中驶到城郊,我在外套里裹上防弹层,也顺手扔给了锦时一个。她顺手接下,单手开着车,又把枪递给我示意我帮忙装上消/音/器。
“枪法怎样?”我问她。
“不知道,”她努努嘴,“等会比比吗?”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以前执行任务那种规模,”我将枪收回腰侧,“他们也不敢对老人怎么样。泰勒他母亲要是真的死了,泰勒就不用顾这些了,该供出来的肯定一字不差。所以他们不敢让他母亲出事。”
“那回Mytikas比,”锦时也将枪别回腰侧,“但不排除他们为了灭口打/黑/枪,要是我们还没找到人就中了埋伏,实在不值得。还是防范着。”
车子一路驶近托儿所。托儿所大门紧闭着,铁门紧锁,看样子我们并不能硬闯。我们不好下车,因为这附近实在静寂得可怕,仿佛托儿所那掉漆的墙下隐藏着的阴影,就在这枯索的冬日里等着我们来。
“别停车,”我向锦时道,“开远一点,开进林子。再往后是座山,我们得停到山另一侧去,不然他们在这儿就能全程观测到我们的行程;汽车目标太大。”
“之后怎么办?”
“步行绕过来,”受那静寂影响,我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保守估计脚程四小时,现在将近一点,太阳落山之前的能绕回来,你行吗?”
“可以倒是可以,”她手上动作很快,极其快速地打了方向盘与托儿所擦身而过,“有点儿怀念我们一个代码就黑进敌方系统的时候。这次真的好原始。”
“就是啊,”我默念着,装上目镜,“天窗开一下。”
“干什么?”
“吓吓他们,”我几不可察地笑道,“看看出来多少人。”
锦时迅速打开天窗,我半蹲在副驾驶座上,架上阻/击/枪,向托儿所背面高高的窗户瞄准,同时向锦时道:“前面有一段很急的下坡路,离下坡路直线距离十五米的时候叫我,这样可以利用树的遮挡和下坡路带来的视觉死角隐藏我们,明白?”
“明白。”
寒风凛冽,我略略松泛了一下手指,只听锦时大声道:“十五米!”
我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在下坡路带来的巨大的颠簸下,我看见托儿所背面的玻璃应声而碎,后门随即打开,在树影的隐藏下,我们汽车的身影几不可见,而我清楚地看见后门鱼贯而出十余人,皆装备精良,身型魁梧。
“再加上没出来的,”我坐回车里,“二十人左右,你觉得可以吗?”
“他们都是职业的?”
“看着不像,但领头的一个是。我估计有两个是职业的,还有一个留在里面看守人质。他们不会一下子全都出来。”
“那差不多,”锦时自信笑道,“你枪法可以诶。”
“练得多所以才好。”我说,心里却念及将军中午说过的话。
你能力不凡是真,但是你不觉得自己升得太快了吗?
“以前亨利教你的?”锦时带着闲聊的语气。
我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从前在旧金山多多少少也是见过的,于是坦诚道:“好多东西都是他教我的,反侦察也是,阻击也是。”
锦时没再答话。须臾,我打通了戴维的电话,要他带着印度警方围堵埋伏托儿所附近的路。托儿所里那些人要么按兵不动等我们回去,但他们若通过子弹射入角度推测我们已远离那条路,没准就会将人转移过去,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才要戴维在那边也看着,但他绝不能轻举妄动。对付这样的人,总是从后方潜入更能出其不意而提高制胜和安全解救人质的可能性。
这是从前亨利教我的。
我们一路驶至后山方弃车而行。山路难走,我们一路絮絮地开着玩笑,却风声鹤唳地紧张握紧各自手里的枪。后山阴凉,我们走了三四个小时才绕回正路上来,而一上到那路上,我们就看到了日薄西山的景象。
我无端地在那残阳里想到了彼时亨利手机上那追踪不到信号的一条短信,那短信在纽约的夜色里刺眼地亮着,如今则尽揉在这夕阳里。
那短信说,日暮将至。
我们笼在树影里,脚下是泥土与尘埃。树影婆娑外是如预言所述一般到来的日暮,而我们徒步行走在其中,借阴影逃避斜阳,等待黑夜到来。
而黑夜过尽,凌晨到来的时候,将有罪人自述,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