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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林秋略带戏谑:“那你可都看过了?”
贺淮当然要回答:“不然呢?”
孟林秋露出来这些日子头一个笑容:“贺淮,你耳朵红透了。”
孟林秋点点那书,语气带了点无奈:“既然你说你不是孩子心气,那我就这样说吧,你学画,学你父皇的风流性子,可你学不来的,更何况,”那声音仿佛一把把小锤子锤进贺淮心里,“更何况就算你学了九成九,你也不是贺皋行,我不可能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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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淮偏头,抿唇说:“我听不到。”
他这样别扭,反而像是在撒娇,孟林秋一句还说不是孩子气已经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罢了,有什么意思,还真要和贺淮为这种事争吵吗,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到底不欢而散。
贺淮第二天心情不好,就没有去找孟林秋,他刚刚提拔了迟尚书,准备重组内阁,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少。
加官进爵是肯定的,贺淮要得不仅仅是个尚书阁老,还是一把刀,想要老狐狸给他乖乖当刀,恩威并施才是正道。
赐金赐宅,厚禄以待,贺淮不怕迟尚书不想干,孟林秋把持朝政七年,多少人摩拳擦掌想大展抱负,但愿不愿意好好听他贺淮的话,真的不一定。
赐金是小事,孟林秋给贺淮留下一个丰盈内库,贺淮一点也不缺钱,哪怕不走户部也没有关系,但赐宅就要想想了。
贺淮叫来新换的大太监王一程,问他京里空宅的情况。
“安平坊的恩永侯家不错,”王公公刚刚代替了吴大伴位置,正要一展身手,“他家两年前被孟……被抄家了,那宅子就空了。”
“还有哪里?”贺淮要比比看。
王公公苦笑:“陛下,这京中寸土寸金,要不是恩永侯事大,那房子也早就没了,现在京里哪还有什么空处呢?”
贺淮不信:“我上回和孟先生出去,还见了好大一座宅邸,处处雅致,却是空的,那是谁家?”
贺淮看来,要给就给最好的,那宅子他也喜欢,可见的确是好的。
皇帝出行,那是天大的事,王公公还有印象,知道他在说哪里,急忙劝阻。
“陛下万万不可!那是先帝潜龙之处啊!”
王公公都要哭了,满心都是怎么打消贺淮这个念头,贺淮愣了愣,后知后觉那时候孟林秋陪在他身边,温柔又悲伤的样子。
“那就算了,”贺淮说,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明天去看看。”
第二天下了朝,贺淮微服出宫。
他不打算惊动百姓众臣,因此只带了王公公和几个亲卫,做富家子打扮。九皇子府是被通知过的,知道贺淮要来,看守的两个太监早早候迎。
贺淮颔首,示意他们带自己逛逛。
贺皋行死时贺淮也不过十岁,对九皇子府实在没有记忆,皇帝看着这秀丽园林,只能想起书房那幅画,又想起孟林秋说贺皋行胸有江山,顿时气郁,示意两个亲卫陪自己看看,其余人就不要跟上来了。
贺皋行一代风流人物,宅邸自然潇洒,和板正的内城很是不一样。贺淮忽然想,贺皋行到底喜不喜欢那个重重叠影的深宫呢?很快,贺淮失笑,喜不喜欢都是无所谓的,贺皋行从来都只有一条路要走。
他贺淮也只有一条路走。
“陪我去书房看看,”贺淮说。
其实贺淮没指望能找到什么。
孟林秋是什么人,九皇子府他没打理过跟在贺淮身边的王公公都不信,因此贺淮毫不意外他看见一个干净到无物的书房。
示意其余人都出去,贺淮独自走进书房,这地方位置极佳,抬眼望过去,窗外一片翠色,又是怪石相伴,雅致秀丽。
那怪石贺淮怎么看怎么熟悉,忽然想起来正是那副画。
贺淮垂眼,不继续刺自己。
他这次来,也是想了解一下当年的孟林秋,孟林秋“致仕”以后,门人散尽,宅邸封存,可那地方贺淮不想动——他还想留给孟林秋。
整个书屋除了柜子里的一套《资治通鉴》别无他物,贺淮想了想,拿了一本下来,里面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字迹。
早在不久前离京的定北侯丘不老。
丘不老写说:贺皋行一生最爱《资治通鉴》,丘不老少年时不得志,贺皋行以此书相赠,先帝驾崩,他只愿已此书寄托思念,放于此处。
对于贺皋行有关的事,孟林秋想来是允的,可贺淮总觉得有点奇怪,这些书没这么简单,于是又抽了一本。
可真的是一本旧书,贺淮抿唇,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依然不肯放弃,又找不到解决思路。
不对……贺淮抬头,一本一本取出,这些书不是留给贺皋行的,是丘不老留给自己的。连灰尘都没有的书籍,这是丘不老临走前才放上的!
他最后翻开中间一本,果然纸张更厚,中有夹层,贺淮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丘不老为什么要这样子给他,但至少他得到了。
那是一张薄薄的圣旨,贺皋行的字迹。
贺淮头晕目眩地打开读完,感觉自己笑不出来。
丘不老是故意的,假如他对孟林秋没有留恋,也不会重游九皇子府,自然也不会看到贺皋行说的要丘不老助孟林秋篡位。
贺淮忽然想笑,孟林秋肯定不知道这些,多好一对深情人啊,一个一心求死,一个怕他求死,那他贺淮到底是什么?在这对被命运捉弄的有情人之间,他贺淮何其狼狈又何其面目可憎。
他看着这张圣旨,不错,丘不老是在提醒他,孟林秋必须杀,可贺淮不甘心,凭什么呢?他也是一腔真心,却无处寄托。
凭什么呢,假如是贺淮先遇上孟林秋,是不是现在孟林秋深情的人就是他贺淮?
贺淮给孟林秋换了书,经史子集,孟林秋常看的,又备了笔墨,让他可以自由写画。
孟林秋还是淡淡的,捧着《资治通鉴》闲看,贺淮一想到贺皋行最喜欢的就是这书,就有种捧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
孟林秋不理他,只管看书,他也不问贺淮白天去哪,也不问朝政,仿佛没有这个人。
贺淮把圣旨扔给孟林秋:“我父皇的字,你要不要看一看?”
孟林秋终于有了反应,伸手取来,他留恋地看着熟悉字迹,唇角不自觉的挂上微笑,手指拂过,孟林秋温声:“那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你想要我怎么做?”
孟林秋端端正正叠好圣旨,放在自己枕边,正要说杀了我,贺淮已经按住他。
那双眼睛是阴郁的,孟林秋听见贺淮说:“我只想做你,不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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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淮吩咐:“今晚我去看看他,你们别惊扰他。”
宫里的人没有不乖觉的,张公公傍晚就和两个宫女离开,留孟林秋一个人,孟林秋看他们离开的样子也就知道贺淮要过来,但垂着眼,只管做自己的事。
贺淮到底不舍得太过拘束他,这屋子虽然外面布满侍卫,里面却清净,孟林秋气急了自比阶下囚,贺淮索性连束缚也取了——反正孟林秋现在也逃不了,孟林秋也不用天天倚在床上,整天坐在书桌前读书。
皇帝走近,就闻到药汤的苦味,贺淮这才想起来,孟林秋这阵子精神都不大好,几个太医在给他调理,自从那日扔给孟林秋圣旨以后,他们两个人的交谈忽然就少了起来。
贺淮说不让孟林秋提贺皋行,孟林秋也真的不提;贺淮有时候求欢,孟林秋也是无所谓的样子。孟林秋甚至不再说什么贺淮要做明君,他只是抱着《资治通鉴》,一次次翻阅。
有一天贺淮心头火起,一把夺走孟林秋的书,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