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算账（2 / 2）
“是。”如蒙大赦之后，媚儿撇了一眼那带血的衣衫，无声退下。
苏离望向面前的铜镜，里面的妇人摸了摸那比平常显得更加端重的发髻，对她嘲弄地笑着。
连你也在提醒我阮门新妇的身份吗？
苏离手一挥，捏着镜面恶狠狠道：“不用你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当然是阮家的媳妇，阮若远是她丈夫，她比谁都清楚。
“我们是夫妻。”苏离重新坐下来，平复呼吸，“是一辈子只有彼此的夫妻，我们都承诺过的。”
“夫人……”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声音。
“何事？”
小竹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少爷说想见你。”
* * *
过了一场雷雨，院中的海棠花已经全开，天气越来越热，已经有了入暑的迹象，却还没听见蝉鸣。
府上的下人一样噤若残蝉，去年这个时节，少爷从青楼上摔了下来，养了大半个月，后来便定下了婚事，为此府上连番忙碌，人人脸上挂着笑意，热闹非凡。现在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苏离走过长廊，自那事发生半个月以来，她是第一次再到这里，想着半个月看守这里的下人还没有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那应当是无碍了，至少也是没有性命之忧才对。
进了房间，苏离最关心的也是这事，“怎么样？”
这里是外室，尚是白昼，关了门后光线还是有些暗沉，阮若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点了点头，“没死。”
听出他话里的漠然，苏离想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我没有想要伤他。”
“我爹也是这么解释的，”阮若远抬了抬眼皮，“你信了么？”
无法解释两者的区别，苏离闭眼只有沉默以对。
这些天，从开始的茫然，到阮傅伤势好转之后的回忆，还有来为他治伤的林大夫告知的阮家现状，阮若远想了许久，才决定今天和苏离见面。
把所有事都说清楚。
所谓阮家，现在真的只剩下阮傅和阮若远两人。阮氏名下的所有产业尽数掌握在苏离手中，促成她做成这些事的，是陈叔。
林大夫治疗之后，告诉阮若远道，他和陈布朗谈下的那一批海外的丝绸制品，开始的销路很好，但中间有买家反应出了质量问题，开始还能应付，后来有问题的越来越多，亏损的口子越来越大，但这些事都被总管产业的陈叔压了下来，阮若远并不知情。
真正等到他离家之后，苏离才开始行动，先前被阮若远放弃的产业早就被她接手，这次又通过补充亏本和资金转接，把阮氏转到她的名下。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看得见的，最终她想要拿到的，还是阮傅手中十锦绣的秘法。由此，她才能将阮氏继续经营下去。
“也就是说，趁着我爹病重和我尚未能担大任的空隙，苏离趁机掌握了阮家的所有？一切都不是偶然，包括先前我爹的病？”
林大夫慎重道：“姐夫上次受寒……也看不出是不是人为。”
“陈叔呢？他和我爹不是最好的朋友，阮家的所有不都有他的心血，为什么？”
林大夫叹了口气，“陈叔和陈布朗，都姓陈。”
阮若远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笑了，“好大一个局！”
一切都是假的。
从苏离见到阮若远的第一面，她就在演戏，都是假的，所有目的只是为了谋得阮家的产业。
所以，苏离救了他，劝他娶她，带他引荐陈布朗，主动要求分担账务……
而他是怎么以为的？阮若远以为，他遇到了让他活下去的恩人，娶到了这辈子都想对她好的妻子，第一次便做成了一单大生意，甚至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是这样么？那成为夫妻之后所有的娇嗔怒骂，都是曲意逢迎？还是知晓他不举之后的肆无忌惮？
阮若远想问个清楚。
“因为我落水的第一次见面，你便知道我是谁，是么？”阮若远终于抬头，问向苏离。
她有些烦躁，答道：“是。”
阮若远深吸口气，“我逃婚了，你劝我，是要嫁进阮家为之后谋划做准备？”
“是。”
“有烟火的那天晚上，意图绑架我的人，是和你串谋的陈布朗，是么？”
“是，但……”
没有听她说下去，阮若远又问：“你早就知道我……不举，是么？”
“是……”
“好，好手段。”
阮若远已经没有了初闻此事的愤怒，只有归于尘埃的平静，当得知一切都是假的，那为了不真实的东西而生气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海市蜃楼，当你得知它是假的，除了懊悔与愤怒，你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室内依旧很静，因为无人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我没有错。”苏离站了起来，“阮家今天的一切，本该是属于苏家的，虽然我们成亲，我同样能得到这一切，但凭什么？你的所有东西，本该都是属于我的。”
“但是，我不会像当年的你爹一样把事情做绝，虽然现在的阮家是我的，但我一个妇人，终究需要一个门面。”苏离定定地看着阮若远。
阮家的一切现在都是她的，但她不会将阮家的人扫地出门，她也仍会保留阮若远这个丈夫，因为她承诺过。
相比于阮傅当年做的事，她自认为已经留给阮家人足够的情面。
“给你。”沉默了会，阮若远最后还是掏出了怀里的纸。
苏离接过，雪白的纸张，上面墨迹刚干，黑白分明写着，“和离书”。
“你要与我和离？”苏离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起伏，像是压抑着胸口的一口气，“你可知现在与我和离你将面对什么？”
“我知道。”
现在的阮氏姓苏，当阮若远失去了苏离的丈夫这一身份，他将一无所有。
“你何必争那一口气，”苏离的语气带着软化，“我说了，我仍会需要……”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阮若远自嘲一笑，“我不举，不可能给你闺房之乐，你也不会有子嗣，当然若你想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了这个不是更方便？”
“我的名字已经写好了，你只要签了你的，再交给衙门，你就可以脱离现在的身份，嫁给一个真正的男人。”阮若远的声音平缓流畅，“也许你不信，但事到如今，我不怨你。我的身体有疾，本来就不应当娶妻，有此结果也算报应。反过来我还要谢谢你，给了我一段姻缘。”
“祝你幸福。真心的。”
即使苏离骗了阮若远，但阮若远还是不会向苏离说谎。
所有的都算清楚了。阮傅说当年的事是他愧对苏立言，那阮家的一切都给苏离，他也受了一刀，扯平了。阮若远隐瞒了自己的隐疾，那么和苏离和离，也扯平了。
唯一会觉得有不公平的，算不清楚的，也就只有阮若远对苏离的感情。
但那又如何，反正苏离不会在乎。
“知了。”
夏天到了，阮若远带着阮傅，和林大夫一起，离开了阮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