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祭天大典(2 / 2)
彼时,昭享门里再次出现一道仪仗,最前头,赫然是北秦国的凛王殿下,北秦国的祭服为玄衣纁裳,“玄”者,先白后黑谓之玄。“纁”者,黄而兼赤为之纁。凛王本就身高八尺有余,冷冽的俊容配上那身威严肃穆的祭服,仿如带着寒冰凌雪之锐气,兼而又含金铁皆鸣之厮杀鏦铮,竟让人不敢直视。
至简至繁,大俗大雅,本来应该是相对的,但在祭天大典这种时候,谁敢像炎蔼雪这样胆大包天,穿得如此艳丽张扬的步上天坛?
美则美,但那惊鸿一睹却渐渐被凛王的气势狠狠压下,反而显得像极了要人伺弄的人间富贵花。
这一想法不约而同的观礼人群的心里冒出,可转念一想,夏朝的百官宗师便懵了。蔼雪公主的相貌如此美艳不凡,都被凛王殿下的气势压得惨不忍睹。
那他们的新出炉的安阳小公主,便不是都没眼看了吗?
加之传言安阳公主身体一直不好,好清雅、喜静、不争……
以往这些品质都是好词,但放在今日的大典之前,不就完全等于风头气度都被另外两人狠狠压下?
不少人已经皱起眉头,思忖这等会祭天坛上,不会变成安阳公主被对比下去,失了国体吧?
与连淑然一样,此刻所有人都注视着宫门,或抱着戏谑轻蔑,或怀着担忧犹豫,等着天佑期出现。
独属于夏朝的恢弘奏乐适时响起,永乐大钟的怆然低沉,不停回荡在耳畔,震人心魂,不知不觉就把祭典推入高/潮。还有比国乐华音更能让夏朝子民产生共鸣,荡气回肠,已至沉浸其中,血脉沸腾的存在?
长长的御道尽头,偌大的昭享门宫中,映入眼中的先是朱红的旗帜,上面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最先方的,赫然是一道小小的身影。
与想象中撑不起万人之上、威严无匹的气度不同。
天佑期一身绛红色广袖襦裙,仿佛在是宫门黑暗中破出的夺目色彩,宽大的裙摆抖散开来足长有一丈,璀璨的金丝绣制而成的嬉凤游龙,在裙摆处攀附至肩头,与绛红底色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秀美的墨发全数被玉冠竖起,柳叶眉描成斜飞入鬓的粗黑剑眉,眼角细细的勾勒出一道细线,竟把温润无害的杏目变成了气势逼人的丹凤眼,唇红如砂,肤白如雪,目如点漆。既美得锐利锋芒,不似凡人。
她迈开步伐,一步步往祭天坛上走去,步伐坚定平稳。宽大的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翻飞,却是坚如磐石、脊梁直挺,面上既没有初临国典的怯弱惧怕,也不权势尊位迷得心乱兴奋、脸色驼红。
她的眼眸始终直视前方,昂首平静的接受万民瞩目、朝拜。直到步上祭天坛中央。
那份从容不迫的君王气度,深深的震服了内外朝臣百官。
仿佛,她一直都是这泱泱大国的王权帝主。
韶光正盛,没有人不被天佑期头一次不加掩饰的锋芒霸气所震慑!
这是夏朝子民、百官宗亲头一次真真正正的看清这位安阳公主,如斯外貌、举止气度,果真是天家血脉才能孕育出来,集天地钟灵毓秀于骨血中的佳人。
连淑然咬紧牙关,口腔间漫出血味也分毫不觉。为什么?为什么天佑期会没有穿上她‘特制’的那套衣裳?还改了祭服样式,出了那么大的风头?
哪怕这祭典中,天佑期的表现平平无奇,都会在文武百官、夏朝子民间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了吧?
就是她自己,也深深妒忌着,只因那件祭服实在太美了,锋芒盛丽得不似凡间俗物,而且她这代表着的,更是夏朝权利的象征!
联想到自己没有洗清的污名,天佑期此举之后,所有人评价她与天佑期,都会觉得一个是万人之上,耀眼夺目!谈起她只觉得是与萤火与日月争辉!
可恶,要是等会在祭典上,天佑期唱读祭文出丑就好了,最好是连香烛都点不着!
连淑然脑海中闪过无数狠毒的诅咒,直到连王爷注意到女儿的反常,频频侧目,她才收敛了起来。
祭天坛上,炎蔼雪见自己竟然被另外两人压下,脸上当即阴沉到了极点,用尽了力气,才转头看回自己手上的祭文。
反而没有注意到凛王的失神。
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最清楚天佑期私下真实面容的人了,也看惯她外表清灵,内里强势恣意的态度。但乍然看见她如此表露无疑,毫不掩饰的锋芒锐利。
心脏猛的一缩,似乎,他已经不是那个‘唯一’了,心底的酸麻胀疼骤然升起,仿佛豁开了一道口子,感觉十分微妙,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某种东西不见了,但又有一种比岩浆更炙热的东西涌驻进来。
视线里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一道绛红的身影渐渐走近,美得凌厉夺目,像一柄尖刀似的,刺进他的心脏,再也挥之不去。
在奏乐声中,天佑期走上天坛中层拜位、迎帝神,再至天坛上层神牌主位前跪拜,一举一动,行云流水,丝毫不因万众瞩目而有所慌乱。
几百米外,百姓都被侍拦在那边,人头耸动的看着天坛,吵闹声不断,但奏乐一响,又见到天坛上仿如神人的安阳公主,便渐渐安静下来了,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皆想不到,这位小公主竟然如此气势强势,与凛王殿下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甚至隐隐反超!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天佑期跪在蒲团上,一字一句的唱读着祭文,她分明是站在高台上,但因为天坛的特殊构造,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能清晰的传人百姓的耳中!
清淩的嗓音不像她本人强势,但又在回音的加持下,莫名的带着一股失真的、仿如天穹上四散传下,再如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的错觉。引人侧目,沉浸其中。
离那清淩嗓音最接近的人,非凛王殿下莫属,余光中,少女朱唇轻启,字正腔圆的颂念着祭天经文,庄严肃穆与锐利锋芒,完美的糅合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以往的清灵秀雅、巧笑温柔的形象,又不时在脑海划过。
他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天佑期的真面目了!
寻思间,少女的祭词已经念完,便按着顺序来,轮到他后再到炎蔼雪念诵。他用尽了强大的自制力,这才没有再去关注天佑期,而是尽心完成祭典。诵告完祭文,便要同时把祭文稿放入前方的炉鼎内焚烧,以告示上苍!
三人同时将祭文放入炉鼎内焚烧,不出片刻,天佑期与凛王前的炉鼎燃起袅袅白烟,直至天穹。反观炎蔼雪,本来被两人气势所压,脸色便已经黑了五分。炉鼎内更是没有半分动静,她着急一看,顿时脸色都有点发青了。
炎蔼雪亲手投入火中的祭文,竟然在熊熊烈焰中完好无缺的放着,明明祭文旁边的古檀托轴都开始被火烧黑了。
她一时间,竟惊讶得大呼出声,这不可能!
本来焚烧祭文后,便是女帝领着一众亲王上天坛上香祭拜,但猛得一见,只有天佑期与凛王殿下面前的炉鼎冒出烟火,也是诧异不已,听到炎蔼雪的惊呼声,更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随即,她们也惊奇的发现,炉鼎里,炎蔼雪那份祭文,居然在火堆中完好无缺的放着,要不是周围都是橘红的烈焰包围,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有烧不着的祭文?还是在这种为国祈福的日子里?神官本就在一旁候着,这一瞧,都吓得脸色发青,喃喃道:“祭文烧不掉?这......这怎么可能,历来祭文都是要焚烧殆尽,才表示上神听到、看到了这祈福......从未听过还有烧不毁的啊,难道是上神显灵,不满......”不满明炎国的祷告了?
后面这话太惊世骇俗,神官再大胆,再为神迹显灵惊倒,都不敢再说出声!
但在场的都不是蠢人,神官的未尽之语,他们也猜到了。女帝闻言更是当即脸色大变,这种事,怎么就碰巧在夏朝发生了,炉鼎里的东西真是上神显灵?还是人为而至?
连淑然跟在连王爷身后,自是把那炉鼎内的情况看得真真切切,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异色,这烧不掉的祭文怎么就不碰巧在天佑期那边发生?要是这样,她肯定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啊!
看到炎蔼雪脸白如纸、旁人或方寸大乱、或借故上前查看、惊呼出声的模样。炎梓默便忍不住微微勾唇,冲一旁的天佑期看去,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这里谁都想不到吧,敢在祭天大典上动手脚的人,竟然是她天佑期!
天佑期看向底下的子民,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似乎都看出了炎蔼雪这里的乱子,她心里默默算着时间,暗道快到了,便回首冲炎梓默微一点头。两人的动作做得极为隐秘,其他人更是犹豫着炉鼎中的祭文该怎么办,压根没瞧见两人的细小互动!
唯余凛王眼神一暗,他一直站在天佑期身后。在大家的视线都被炉鼎中的异像吸引住时,他就发现了不妥,这遇火不燃的怪像,自己曾经听母妃提起过,但这是他孩提时候的事了,而且母妃只是当故事来说,其中遇火不燃的缘由是什么,母妃不知道,他也没问。
今日突然一见,立马就冒出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多年的迷惑重现,眼前又划划过一道道残影,残影中天佑期兴高采烈的拿着一道手帕,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母妃当年说的那个怪像,是什么缘故啦!
这一头疼,他就忍不住看向前面的天佑期,正正看到她与炎梓默之间微妙的互动,这事,又和天佑期有关?
炎蔼雪生怕自己的声望会因为这一场诡异的祭典,一落千丈,忍着颤抖厉声的拽着神官道:“不是的,你胡说,这事......这事......”
这事到底怎么处理,她都慌得一塌糊涂!只是想拽出一个人出来发泄!
彼时,只见炎梓默像是突然醒悟般,走到炉鼎面前跪下上香,用着明炎国纯正的古语诚心祷告。神官被炎蔼雪扯着衣领一晃,差点都呼吸不上来了,见到炎梓默的举动,这才脑门一拍道:“对,上神显灵,公主也应该诚心祈祷,让上神听见你的祷告啊!啊......燃了,现在燃了!”
燃了?
所有人都被炎蔼雪的慌乱癫狂吸引住了视线,正想上前劝解,谁知道神官就指着炉鼎大喊,燃了?
一直遇火不燃的祭文,在炎梓默的祷告祭祀下,成了?
这是什么意思?上神不待见炎蔼雪,只承认了炎梓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