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夜班（2 / 2）

公平买卖，概不赊欠，就是这个时间段的规矩。

“您篮子里是白玉兰吗？那送我六朵，我把打火机给您？”田渺试着问道。

老人想了想微微赞许，她用涂着黑色指甲油的干枯手指优雅地从花篮里取出一捧白玉兰，“这是我路边摘的，也不是很值钱，你要它们做什么呢？”

很快，田渺两只手心里就落下了六朵开得鲜艳的浓郁花朵。继桃花之后，田渺短短几天内又和白玉兰扯上了点关系，“地铁口卖花的阿婆说了，十朵白玉兰编的花环五块钱，那六朵就是一只打火机的价格啦。至于为什么要花嘛……”

田渺望着老人慈祥的脸，把地铁口卖花阿婆的名言改了改，“我要像您一样，今生爱花，一生漂亮。”

民国老阿婆呵呵呵地低头笑了笑，满意地带着她买到的打火机消失在了自动感应门外的黑暗中。

她转身走远之后，田渺才发觉，阿婆背上奇怪的蛛网纹路不是旗袍的设计，它在黑暗中条条纹路里都有冷黄色流光，那些光泽像是有生命一般闪动。那种图形与文字结合的样子，应该是这个世界里才有的东西：一种咒文。

***

凌晨2点-4点的便利店门店里，值夜班的只剩下田渺一人，而她已经习惯了。

说起来，田渺现在这个兼职已经奇迹般地做了好几个月，本来晦气如她怎么也该被借故开除几百次了，偏偏这家店的位置有点特殊，还真不是谁都做得了的。

这家叫“杰森”的民营连锁便利店开在市中心一片待拆迁老公房的边上，半个多世纪前是民国一家大钱庄的总址，说是找风水先生看过，这儿屋前开阔接纳八方生气，绝对是日进斗金的旺铺。

托了地址的福，现在开在这里的便利店是杰森分店里销售额最好的几家之一，白天生意欣荣，让老板在钱堆里会笑傻的那种。晚上生意更好，有时候收个大几十万的票子根本不在话下，如果天亮后，它们不变成冥币的话。

起因在，它对面待拆迁的筒子楼是浦杭著名的鬼楼，出过不少事情。在浦杭几个猎奇节目和网上灵异直播的渲染下，那里的住户越来越少，故事越传越邪乎。

人气越少嘛，那么妖兽鬼怪入住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了。

“田渺，她走了吗？”小李熬到4点过后，终于战战兢兢地推开了副店长偷懒的小隔间，看到收银台后看着纸笔和几朵白玉兰发愣的田渺，推了推“她她她，没怎么样你吧？”

田渺这才从回忆蛛网咒文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她摇摇头，“没有，阿婆还挺和蔼的。”

这随口一说，小李就炸了，“你说什么？和蔼？她和蔼？！”田渺一时没反应过来，脑海里都是前面老阿婆优雅的样子和背上那个刺眼又熟悉的咒文，反问道，“不和蔼吗？”

小李是新调来的，听说过田渺被留在这家店里主要是用来值夜班的，知道这姑娘胆肥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视恐怖于无物的境界，一时不知道到底该佩服还是该同情。

那时候进来的老人……鬼是没有眼珠的，一堆白色的杂乱头发像沼泽里枯死的杂草。她僵尸一样僵硬地一步一步挪着走路，身上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郁香味，像是要盖过什么别的味道似的。小李没想到第一次值夜班就碰上了这种“有时候”才会撞上的情况，当时内心崩溃多于恐惧。

现在，眼前的姑娘在说那位“和蔼”，小李作为个大老爷们，很想哭，为自己比老鼠还小的胆子。

考虑到过了危险时段，大男人小李决定补偿一下自己先前丢下田渺的卑劣行为，打发她找个地方打盹儿。

这姑娘白天送外卖，晚上来这种便利店值夜班，也是够不容易的。

田渺立刻领了小李的好意，收起画着蛛网纹路的纸和白玉兰花，在店角落的客人用餐区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头伏在自己胳膊间，趴着睡着了。

这些天来，葵姐家好像出了些事情，几乎都是田渺在送餐，她几个白天没歇过，再加上这个夜班，简直到了睁着眼也能睡着的地步。

所以田渺就忘了提醒小李，凌晨2-4点之外，有时候也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客人会来买东西。

于是，田渺就被小李的男粗音嚎叫和重物倒塌的声音惊醒。她下意识地立刻嚯地起身跑回收银台，看到小李倒在感应门附近的主食区货架上，他身后的货架早就倒地散架，面包饼干散了一地。

“田……田渺，他给我这个，他还碰了我！”小李指着散落在附近几张大面额冥币，像它们会咬人一样嚎，“不是说好了4点以后没事了么，我是不是被缠上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田渺快步上前看了看，冥币是它们在香烛店里的样子，并不是使用了障眼法后人类看到的人间货币，“他带走什么了？往哪儿走了？”

小李惊魂未定地指指右边，“一大袋面包薯片和几瓶水。诶？！田渺，你干嘛去？”

“副店长睡醒前不把那人抓回来，我和你才真的死定了！”田渺一溜烟就出了店门右拐，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离门店600多米外的大T字路口。

望着凌晨4点多空荡荡的街道和零星路过的车辆、偶尔路过的路人，这时田渺才一拍额头觉得自己犯了傻：着急抓人，忘了问小李，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值个夜班真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