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假期（2 / 2）
“要不你辞职算了吧。”他挺起胸膛，努力摆出男子汉当家做主的模样，“把给我的那间房子卖了，开个公司或者干点别的都行。”
明蔷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地揉乱了男孩柔软的乌发：“说什么傻话呢，现在房价那么高，我好不容易给你攒的老婆本哪能随便卖了？”
明杨一时无言，用一种哀伤又恼怒的目光望着她，下眼睑被闷热的晚风吹得干涩发红。
明蔷入行五年，经手的本子几乎本本大爆，收入比其他同年龄段的编剧不知高出多少，然而，时至今日，她却连这间公寓的房贷都没有还完。
而明杨，早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就拥有了自己的房子。
二环内的高档小区，三室两厅，明蔷一眼就看中了，然后毫不犹豫地用所有积蓄买下来送给他，只因为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哭着对她抱怨过福利院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固定床位。
想到那本只写了自己名字的房产证，明杨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了，梗着脖子瓮声瓮气地低吼：“不喜欢的工作，太辛苦的工作，你尽管辞掉好了，我……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面对弟弟突如其来的爆发，明蔷脸上闪过一丝隐晦的酸楚，随即笑着拍了下他的膝盖：“说话就说话，干嘛这么凶？是不是快考试了太紧张了？”
明杨最讨厌她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但又忍不住要回嘴：“我才没有！”
“好好好。”明蔷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歪着脑袋冲他笑，成功把话题带偏，“没有就好，我问过你班主任了，他说你的成绩上J大肯定没问题，哎呀，我们家终于要出个大学生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她是真的很高兴，但这些话听在明杨耳朵里，无异于又在心上插了一刀。
随着疼痛一齐涌上心头的，还有一段浸满眼泪与汗水的旧时光。
很久很久以前，他念小学的时候，跟福利院对接的那所小学校风非常差，他经常被高年级的孩子欺负，有时连午饭都会被抢走。那时明蔷已经在市里最好的高中半工半读，为了保护年幼的他，也为了供他到更好的学校念书，她不得不放弃学业出去打工。
那一年，明蔷才十六岁，从十六岁到现在，她始终背负着他这个大包袱，从来没有喊过累叫过苦。
“你后悔吗？”
柔和的灯光下，明杨久久凝视着搭在膝头的那双细瘦的白手，想碰，又别扭着没有动作，胸口被一种类似歉疚的情绪填满，又胀又痛。
明蔷被他问得有点懵，仰头疑惑地看向他：“后悔什么？”
明杨张了张嘴，手指试探地蹭蹭她的手背，而后用力握上去：“为了我，连高中都没好好念完，连自己的未来都舍弃，你不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明蔷看宝贝似的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睛亮亮的，“我运气很好啊，只端了一年盘子就开始写书，然后一路做到总编剧……”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顽皮地朝弟弟眨眨眼，“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成就了我诶！”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上帝眷顾着的，即使永远无法靠近那簇惊艳她整个少女时代的耀眼星光，依然还有人愿意守护她，并且被她守护。
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及时的回应，再也不必面临时不我待的窘境，这样的人生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实在不必奢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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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明蔷被小如强行安利了一档最新的选秀节目，洗完澡就捧着半个西瓜进房间，关门之前还放了句狠话：“不好看你明天就跟我去撸铁。”
“知道了知道了。”小如一点也不怵，抱着睡衣慢悠悠往浴室走，“记得给我家小哥哥投票哦！46号，入股不亏！”
明蔷翻了个白眼，本着严谨的探索精神开电脑戴耳机，准备见识见识人气选手46号到底长什么样，结果一看到那张脸就犯起了嘀咕。
这个身形，这个眉毛鼻子眼睛，还有这个对别人爱搭不理的小模样，怎么越看越亲切呢……
外头的阳台上，被姐姐狠狠感动了一把的明杨还没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喂蚊子。
晚风渐凉，丝丝缕缕拂过面颊，他瘪着嘴努力憋了一会儿，听到浴室那边细碎的水声，确定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伏在手边的圆桌上偷偷地掉眼泪。
为什么不后悔呢？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东西，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为什么姐姐还不觉得后悔呢？
明杨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泪腺像是坏掉了，任由滚烫的眼泪争先恐后淌满了整张脸。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因为几条捕风捉影的绯闻，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连血脉相连的亲姐姐都可以随意伤害，却忘了对方是多么努力地在护着他长大成人。
他太久没有哭过了，从明蔷工作太忙把他送去住校之后就再也没掉过泪，但骨子里还是小时候那个爱哭鬼，情绪一上来就收不住，抱着脑袋不停地小声呜咽。
小别扭难得真情流露，明蔷戴着耳机什么也没听见，小如却是一出浴室就察觉到了，立刻好奇地跑去阳台看：“你干嘛呢？”
明杨正哭得忘我，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吓得背脊一僵，连忙撩起衣服下摆擦脸。
小如瞬间反应过来他在哭鼻子，呆滞了两秒，扯下头顶微湿的毛巾，要笑不笑地递给他：“喏。”
明杨颜面尽失，扭头恶狠狠地瞪她，眼睛红红的，鼻子皱皱的，像只发怒的小狼狗：“不许说出去！我姐也不行，不然我叫她开了你！”
哦哟，我好怕哦……小如白翻上天了，还是配合着点点头，把毛巾塞到他手里，拖了把椅子坐过去看他擦眼泪。
明杨羞耻地背过身，闻着毛巾上清淡又熟悉的花香，眼圈周围的红一下子蔓延开，耳根和后颈都变得粉粉的。
气氛莫名有些诡异，小如是独生女，不知道怎么哄弟弟，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大咧咧地拍他的肩：“行啦，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脾气坏了点，以后改掉就好啦。”
明杨默然，嘴角抽了抽，转过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直视她，片刻后又自暴自弃地垂下头：“你肯定觉得我是个混蛋吧？”
小如怕他高考前把心态搞崩了，很认真地摇头：“没有啊。”为了缓解气氛，又加了句自以为幽默的调侃，“我对帅哥一向很宽容的。”
明杨一愣，脸热得不能再热，赶紧转头去看旁边的绿萝，胡乱薅了片叶子在手里揉搓，语气紧绷而生硬：“这几年……谢谢你照顾我姐。”
“你说反了吧？”小如心无杂念，笑得一脸傻气，“是明姐一直在照顾我啊。”
明杨哑然，不知怎么又不高兴了，愤愤地把绿萝叶子甩到脚边，吊起眉锋斜斜看着她：“我饿了。”
小如完全搞不懂这小孩发作的点在哪里，鼓着眼睛瞪回去：“你是猪啊，不是刚吃完饭吗？”
“我还在长身体，容易饿。”十九岁零五个月，身高一米七九的明杨同学如是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