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颠簸（2 / 2）
“别哭了。”他伸手把明蔷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轻轻在那张泪水淋漓的脸上抹了一把，语气平稳，“再过两分钟，没有震感了我就进去找他们。”
“不行。”沈万钧皱眉，光一个楚赋深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他不能再让齐朗出任何状况。
“你……”明蔷眨眨哭红的眼睛，渐渐停止了挣扎，扭头看着沈万钧，两只脚无力地蹭着地面，“你确定不会有事吗？”
沈万钧和齐朗对看一眼，斩钉截铁地说：“肯定不会，你来之前我已经派了两个人上去，这会儿估计都找到他们了，放心吧。”
明蔷这才松开掐沈万钧的手，转了转手腕，哽咽地“嗯”了一声，而后抽抽嗒嗒看向齐朗：“有水吗？我好渴。”
齐朗赶紧跑回去找Jason拿水，沈万钧也稍稍放下心来，手上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你这丫头……”
电光火石间，明蔷眸子一闪，猛地擒住他的腕子，弯腰转身，使了巧劲反手一扭，再利落地一推，成功把人推出去半米远。
“我操！”
手腕被扭得又痛又麻，沈万钧不敢置信地爆了句粗，愣愣地抬眼一看，明蔷已经飞快跳出他的控制范围，逃亡的野兽一般，朝着酒店大门狂奔而去。
“明蔷！”沈导气得脸都青了，甩着手原地跺脚，伸长脖子大吼，“给老子回来——”
吼声传出去老远，前方的人恍若未闻，迈着两条伤腿还能健步如飞，头也不回地窜上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一眨眼的功夫就冲进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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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感太强烈，整栋大楼都断了电，人去楼空之后，平日里最热闹的一楼大堂被黑暗占据，寂静幽深得宛如一口巨大的枯井，此刻要是垮塌下来，定会成为有情人的埋骨地。
明蔷扯了扯黏在膝盖上的裤腿，疼得直抽冷气，却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咬着牙打开手机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黑暗深处，找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楚老师？楚老师！”
过度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半晌也无人来应，她并不气馁，踩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上爬，扯着嗓子反复呼喊，似要把一腔滚烫的心头血都喊出来。
楚赋深最失落最无助的时候，她没能坚守在他身边保护他，反而落井下石，把他置于千夫所指的境地，这是她一生中最懊悔的决定，也是她欠他的，最难偿还的一笔债。
所以，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一个人身处险境，哪怕今晚要跟他一同葬身在这栋大楼里，她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从一楼到三楼，膝盖的伤势随着行动一点点加重，明蔷毫不在意，撩起宽大的裤腿慢慢爬上四楼，喊得喉咙干疼，可那些粗嘎单调的呼唤就像是荒岛上发出的求救信号，得不到任何回应。
四下无人，那些曾经止于唇齿的深情厚意好像也不必再掩藏，她揉了揉眼睛，艰难地咽下一口空气，用一种几近崩溃的语气尖声嘶喊：“阿深！阿深……楚赋深！你在哪里？你应我一声！”
应我一声，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茫茫然辗转于名利场中，经历过声名鹊起的惊喜，见识过花团锦簇的盛景，舍弃过也得到过一些东西，然而我最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你。
眼泪模糊了视线，淌湿了面颊，明蔷追着手电筒短而浅的光芒在楼梯上拔足飞奔，一不留神就被绊倒，肋骨狠狠磕在坚硬锐利的阶梯边棱上，喉头顿时涌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手机脱手飞了出去，仅有的光源灭了，潜伏在空气里的恐惧瞬间张牙舞爪般扑面而来，无情地撕扯着筋疲力竭的追梦人。
痛，要命一样的痛，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扯烂了，明蔷全身痉挛着缩成一团，缓了好久好久才积攒出一些力气，蜷在漆黑的楼梯上撕心裂肺地吼——
“阿深！楚赋深……我来找你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啊！”
音量时高时低，最后演变成癫狂绝望的尖叫，还是等不到任何回应。
冷汗浸透了发根，顺着额头滑落到眉锋，堆积出钻心的痒意，明蔷瘫软着一动也不能动，静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黑暗中，有凌乱的脚步声正在快速向这边逼近，可她毫无察觉，哭得像个永远找不到家的流浪儿，意识逐渐涣散，喃喃地说起了胡话：“好饿……我快饿死了，楚赋深你个王八蛋，我要吃你的肉……”
“我的肉可不好吃。”
气喘吁吁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柳叶刀一般划破了眼前窒闷的空气，明蔷瞳孔一缩，刹那间哽住了喉。
下一秒，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来，摸索着抚上她湿淋淋的脸，熟悉的温和气息越来越近，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为她隔绝了所有惶恐不安。
“对不起……”楚赋深不停摩挲她脸上的泪，俯身跪下来，抵着她的额头自责地轻声呢喃，“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蔷屏住呼吸，像只被剥皮抽筋了的小动物，在他掌中瑟瑟地发着抖，语无伦次地哑声说：“我……你，你……”
“我没事。”楚赋深像是猜到她要问什么，迅速作答，然后试探着去摸她的肩膀和胳膊，“你受伤了吗？摔到哪里了？”
雪亮的光线自头顶倾泄下来，是阿飞和另外两个工作人员的手电筒，明蔷很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眯起眼睛瑟缩了一下，不小心牵动伤处，疼得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借着这束光，楚赋深仔细打量面前软软趴伏的女孩，看清了她红肿的额头，惨白的脸，破皮的手肘，还有微曲的膝盖上那一片深色的血迹。
每一处都是她爱他的证明。
脑子里“嗡”地一响，楚赋深刹那间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连忙起身绕过去，小心翼翼把明蔷打横抱起来，稳稳地往楼下走。
阿飞几个不敢靠得太近，只跟在后头举着手机为他们照明，明蔷下意识勾住楚赋深的脖子，片刻后察觉不妥，又慌张地轻轻挣扎：“我自己能……”
楚赋深骤然收紧手臂，嘴唇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额头的肿块，声音里夹杂着心痛到极点的哭腔：“别说话了……求求你别说话。”
明蔷愣了愣，顺从地闭了嘴，两手吃力地攀附着他的后颈，像一株纤细娇嫩的菟丝花，慢慢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无比依恋地蹭了蹭。
这一刻，在这个梦寐以求的怀抱里，在这双紧得让人发痛的臂膀间，她一生的缺口都得以圆满。
温热的液体透过衣料渗进来，濡湿了颈侧的皮肤，楚赋深盯着脚下的阶梯，心脏像被利刃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哽咽到言不成声：“别怕……我们现在就出去，我带你出去……不哭了，明蔷，别哭了……”
明蔷很乖地“嗯”了一声，缓缓合上眼皮，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滴透明的雨水，从云端下坠，飘飘然地融进了幽蓝的海水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