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host(12)(2 / 2)
两人继续聊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凯特就和爱德华一起被落在了后面,女孩左右张望,突然竖起耳朵、仔细捕捉风声中混杂的其他声音,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喃喃自语。
很快她就找到了来源,一些被绑着的人跪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他们也是和刚才的士兵差不多的外表,不过年龄不一,有佝偻着的老人,还有面孔稚嫩的孩子。因为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阳光下,皮肤被强烈的辐射晒得起泡,水泡破裂后结痂,又冒出更大的。但每个人都似乎感觉不到痛苦一样,闭着眼睛,嘴唇颤抖,吐出这些含混不清的语句。
“他们在干什么?”凯特小声问,她根本听不懂这些话,爱德华停下来,打量了一会,回答:“应该是在祷告。”
“祷告?”
多奇怪!他们在祷告!
凯特还以为这个词只会存在在古老的历史文件里,自从整个世界的意识被赛博空间连接成网络,宗教这种存在似乎就和多元化一样,不知不觉就彻底消失了。大概是因为人们都羞愧于把命运交给一个形而上之神,世界上的所有神的职能,都已经被人抢夺了个干净。
“那些是被俘虏的反对派。”将军注意到了,努努嘴,给他们解释,“属于最为顽固和恐怖的那一部分,这场战争的四成都是和这些臭虫作战。”
“他们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基因没修改,也没有强化——只是普通人而已。”
“小姑娘,你可太轻视他们了!”将军咋舌:“是的,你说得对,他们算是一百年前的人类,光有一个柔弱的□□,过高的气温和辐射就能杀死他们,但是他们却是和我们战斗到最后的一帮人,即使现在我们断了这些人的补给,向他们的营地投放放射弹,但这对他们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我们就像遇上了一窝蟑螂,不把他们彻底消灭,就不可能赢得战争。”
“消灭?”凯特重复一遍这个残酷的词语,一个词语就能折断无数生命:“连那些孩子一起吗?”
“所以女人不适合战场。”将军冷冷地说:“你们总会心生怜悯,你只知道他们是孩子,却不清楚放任他们活着的后果——他们是恐怖主义的种子,无法沟通、无法感化。我刚才说了他们的顽强,他们的信仰简直比岩石还要坚硬,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顽强吗?”
凯特摇头,莱斯利勾了勾嘴角,替将军回答:“因为精神。”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说:“在颅骨里的这团柔软器官中的精神,让这些人无坚不摧。”
精神?
凯特感觉到一阵荒诞,看向那些孩子,他们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十岁,即使是心智最坚毅的军人,也会在虚拟审判中无法抵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崩溃,现在莱斯利又告诉自己、这些瘦弱的孩子有着无坚不摧的精神?
“你肯定想到了虚拟审判,对吧。”莱斯利挑眉,看着欲言又止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出奇地耐心:“很遗憾,即使是DIA(国防情报局)的下一任处长,也不能从他们脆弱的大脑里获取到任何秘密,更别提驯服,更糟的是,如果和他们呆得太久,他们那种恐怖主义的思维还会像病毒一样传染——你能理解‘模因’(meme)这个词汇吗?”
“当然。”
“那就简单多了,这样说吧,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模因具有极其强的侵略性和感染能力,而且抗拒任何更改,就像是在疯狂地自我繁殖一样,所有被模因支配的人都成为了它的载体和传递者。本来正常的人和他们相处久了,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不知不觉被卷入大屠杀中,这种疾病可比身体的痛苦更恐怖。”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而已,你懂吗?他们就像挡在路上的石头,除了炸开,别无办法。”
凯特还是对这番说辞保留怀疑,莱斯利看着她,突然笑了笑,笑声里毫无温和可言。“还记得袭击佩恩的那些研究人员吗?”他带着点恶劣的表情说:“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就是被‘感染’的人。”
凯特不说话了,她也不再看向远处祷告的人。自己并没有怜悯的权利,她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人们都乐衷于自相残杀。
将军说过一会这些人就会被斩首,凯特申请向远处走走——反正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
爱德华看出了凯特的低落,低声说:“你不需要把一切愧疚揽到自己身上。”
凯特点头,冲他感激地一笑,爱德华先生比他的双胞胎兄弟要温柔很多,如果说莱斯利是反复无常的海水,爱德华就是清澈却不可深探的井。
凯特选择了向东走,刚好背对着行刑场,茱莉亚安安静静地呆在她的怀抱里,宝石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无论走多远,这里的景色都一成不变,但凯特也只是想要远离那些可能发生的残酷画面——无论什么时候,自己还是不能忽略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
突然,茱莉亚挣脱了她的双臂,跳跃到地上,飞快地往前跑跳。
“茱莉亚!”
她跟着那团绒球一直往前跑,好不容易把茱莉亚重新抓住,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正踩在一片空地上,这里出奇地平坦,似乎被清理过,土地也是棕红色的,但是在里面混有一些白色的颗粒。
她茫然地停下来,风吹拂着头发,炙热的阳光在保护膜上涌动,突然感觉到衣袖被扯了扯。
“要买花吗?姐姐——买束花吧。”
凯特看着立在身前的孩子,瘦巴巴的,不像个人类小孩,倒像个小猴子,尖尖的骨头似乎要戳出来,怀抱里抱着的花把他淹没了。香橙花甜腻的香气扑过来,披着阳光的纱,那么美、那么美,衬得这个孩子更加瘦小了。
黄金国、他们故事中的黄金国啊。
凯特的胸膛中突然升起一股哀伤,俯下身,抽出几张古老的纸票递过去——在这里还在使用传统的纸质货币,孩子的眼睛发了光,立刻把钱抽过去,塞在腰带里。
“对了,小家伙,这里是哪里啊?”凯特问。
“啊,这里!”孩子用清脆的声音说:“姐姐,你不知道吗?这里是坟地哟!上个月这里发生了爆炸,好多人都死了啊,没有办法,只能把大家都堆在这里烧成灰,你看这些白色的东西呀,可都是人——对,就是那些被绑着的人,他们一来这里,就爆炸了!”
他仰着小小的面孔,指着远处正在行刑的空地,已经倒下的人被排成一列。孩子笑得和他贩卖的花朵一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残酷。
凯特站在亡者的遗骸上,噢,原来他们一直站在由其他人的尸体堆积起来的高塔上,她肩膀上底比斯的肩章变得沉重了,似乎要就这样把她按倒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