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宵灯夜雨(八)(2 / 2)
然后,程伽宁收集起发散的精力,在同学们好奇的眼神里走进教室。
课间有休息时间,想着郁淮柯应该很累了,两个课间程伽宁都没去打扰。
虽然内心希望,一直能看到她。
程伽宁一直静坐着,解题,复习,期间郁淮柯仍是来了几次,程伽宁和班里同学打过招呼,所以教室一直是没噪声的。
她还细心地留意到,郁淮柯呆在班里的时间少了不少。
挺听话的。程伽宁甚是欣慰。
晚自习十点半下课,程伽宁把书都放在学校,只拿了准备投给报刊的稿子回家。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沈熠之前和郁淮柯交代过她的一条必经之路,但没人知道她家在哪。
直到程伽宁拿着几张写满了的稿子,悠哉悠哉走出校门,在暗棕色路灯的勉强往前走,抬眼看到郁淮柯时,她才意识到她们可能顺路。
只是平常一个人走得早,一个人走得晚,碰不到。
郁淮柯也看到了她,一片模糊的玫红色慢慢挨近,到程伽宁跟前。或许是换了种香皂,这次闻到的是柠檬混杂着其他香料的味道。
空气好像都静下来,都是极其温柔的。
"手里拿的什么?"郁淮柯笑着问。她精神一些了,不知是因为凉嗖嗖的晚风还是休息过一会。
"写给报刊的稿子。"程伽宁如实回答,然后交代清楚,"我写了几年,已经独占一个版块了。"
"小姑娘还挺厉害,才女啊。"郁淮柯夸她,"写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程伽宁递过去:"是我关于繁体字、简体字的一些看法。"
郁淮柯翻了几下,奈何劣质路灯太过晦暗,连灯下的人看起来也都快隐进漆黑的夜幕里。
纸上的字,什么也看不清。
程伽宁想到了这点,没等郁淮柯开口又把一沓纸抽回来,说:"灯下伤眼,我给你讲一些吧。"
郁淮柯欣然答应。
她很喜欢听程伽宁讲一些她不知道的文化知识,特别是程伽宁讲学术性东西时咬字是刻意做到字正腔圆的,和郁淮柯的习惯一样。更觉惺惺相惜。
"这‘爱’的繁体,到简体‘愛‘,中间少了个‘心’。"程伽宁说,"爱没有心怎么行呢?
其次就是,繁体字‘愛’有行动迟缓,流连不舍的意思。简体下半部分改成了‘友’,或许倡导的,只是革命友情?"
郁淮柯好奇问:"那么你是支持繁体字的?"
程伽宁摇摇头:"很难说,只能结合部分字作为事例来表达看法。"
"比如说‘旧’字,简体表示,一日便是旧,和繁体字相比简化得很明显。"看郁淮柯不明其意,程伽宁又解释说,"考虑到现实应用,简体字更方便也是真的。所以这些事很难下一个定论。只能尽量传承,努力创造。"
郁淮柯的玫红针织衣服在灯下,显得她人也毛绒绒的。
她明明比程伽宁大了六岁,有时候却像个小孩一样,天真懵懂地可爱。
程伽宁没由来的感觉温暖。
仔细琢磨,或许是自己一个人回家走了几年,心中寂寞孤单,如今好歹偶遇到了个伴儿。
还是中意的伴儿。
她藏在黑暗里的手伸了伸,想要拽郁淮柯的衣袖,想和她再多说一些话。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岔路口,即将分开。
郁淮柯倒是没犹豫,笑着说再见,程伽宁也笑着,在原地看她走远。
郁淮柯走了没几步,窈窕的身影便彻底隐没了。
什么鬼的破路灯。
程伽宁忽然想到,幼年时她读过一本书,是塞林格写的,名字叫《麦田里的守望者》。
用其中一句话解释此刻的程伽宁,再合适不过。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私欲敌不过心疼,原来这就是爱,是用了心的爱。
原来爱别人,是要这样做的。
程伽宁沉寂已久的心,像是落了一把厚重的锁,锁了太久,连空气里漂浮的都是尘埃。
那把适逢的锁,拂开层灰,轻易将心锁打开,轻易唤醒了那颗心。
不究其因,不求其果,只愿自己参与对方生活的日子里,对方真的快乐了一点,积极了一点,就会满足。
原来爱是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