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宵灯夜雨(九)(2 / 2)
屋里静静的,只有面前一盏台灯。钨丝灯泡也老旧,泛黄,甚至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黑色。
程伽宁努力把手机贴到耳朵边,紧张地望向窗外的路灯,看它们在黑夜里幻化成暗黄色的圆点。
不知在等哪个归家路上的旅人。
可旅人尚有归宿,尚有救赎,她却只有走不出的深渊,到不了的彼岸。
"怎么了,伽宁?"
郁淮柯怕她有事,又重复一边,仍是只喊她的名。
亲密又暧昧地环绕在耳边,真就像面对面说话,连空气中的静谧都被驱散了。
也不觉得孤独了。
程伽宁感觉到脸上阵阵发烫,连耳根都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红。
幸亏这不是面对面。
"我……没事。"程伽宁强壮镇定,"就是买了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
"那,我很高兴你把这喜悦分享给我。"郁淮柯声音都是透着笑意的,程伽宁听着,电话那边女子的笑颜好似在脑海里浮出来了。
她的心软成一片。
"你在做什么?"程伽宁刻意的,用的是"你",不是"郁老师"。
也是很粗笨的亲近。
"在发呆。"郁淮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像绒毛一样细扫过程伽宁的耳廓。
她的耳垂快要滴血了。
手机这东西……居然是这么奇怪的体验,难怪看大人玩得不亦乐乎,确是有瘾,里面的声音听多了会醉人,会上头。脑袋发胀,心也没节奏地乱跳。
"那,下周六,我们去玩?"程伽宁试探着说,"我可以给你带几本书,空暇时看。"
"好。可能这次是为了避嫌,周六恰好不让我去阅卷。你很幸运啊。"郁淮柯打趣说。
程伽宁实在经受不住,拿着手机换了只耳朵听。
就连郁淮柯说话间隙浅浅的呼吸,她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声波有魔力,居然可以透过手机一直灼她脸颊上,不能自抑。
魂被勾了似的,丝毫舍不得拿远。
"嗯。"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双方都是。
"要不就挂了?我倒是不怕。"郁淮柯先打破,"你电话费不要钱吗,小心被家长训。"
"我……"程伽宁倏地站起来,木椅子划过地面,拖出一道刺耳声响,"别挂,先别挂。"
"不急,"郁淮柯安慰她,像是照顾小孩那样,"有什么可以慢慢说。刚才开玩笑的,实在不行话费找我报销。"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程伽宁走到窗户边,垂眸,果然楼下聚集着一群又一群打麻将的人,不知轮到谁糊了。
白天依附于太阳,她可以肆意地假装快乐,索性身上有货真价实的光亮。可到了灯火阑珊的夜,在寂静中听着喧闹,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像缺了点什么,暴露在空气里,时时刻刻要疼。
程伽宁想贪心地,借用郁淮柯这一会,借她身上的光和温暖一会,只这一会儿,来暖和自己一霎。
哪怕最终是一场浮光掠影般的幻梦。
"我这里很安静。"程伽宁注视着街道,慢慢地说,"所以觉得孤单,不想挂。"
"我也时常会觉得孤单。"郁淮柯无奈陈述,"然后我就把当天发生的事情想很多遍,一直想一直想。我这个人其实会想很多的,可别学我。"
"你是几月几号的生日?"
"九月十二。"那边回答的快。
"是处女座。"程伽宁说,"对工作认真,看出来了。有完美主义吗?"
"有时候会。"郁淮柯吃惊,"你对星座记得这么清楚?"
"我学过占卜,东西方都有涉猎,只是先知太痛苦,半道放弃了。"
"你真的很才女啊。"郁淮柯由衷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吗?"
程伽宁偏头,仔细想想,回答:"有,和人相处就学不会。"
郁淮柯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在考虑怎么回。
程伽宁没给她机会,接着说:"那你教我吧。"
郁淮柯噗嗤地笑出来:"这哪还能教,只是自己喜欢和习惯了用哪种办法。"
最后,是程伽宁看时间晚了,催着郁淮柯去洗漱睡觉。
郁淮柯知道她在为自己考虑,也抵不过她的坚持,说了句"晚安"便挂电话。
程伽宁最后是靠在窗前,两手捧着手机聊完的。
那句"晚安"轻飘飘晃过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呼吸一窒,人也飘起来,久久缓不过神。
郁淮柯和自己说"晚安"了。
这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