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宵灯夜雨(十)(2 / 2)
一行人走出教学楼,外面的雨竟斜斜飘起来,细得像丝线,掩盖住夏日的燥热。
两个姑娘并排着缓步走,冒着雨,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话题好。
最终,蒲安先靖试探着问:"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程伽宁想起高振霖承诺自己可以回一中教书的话,模棱两可地答:"可能是当老师。你呢?"
"我想学化学。"谈起自己的理想,蒲安靖整个人都是开心的,"从小就想,觉得很奇妙。"
"那也很酷啊。"程伽宁眼神习惯性四处乱看,什么也没捕捉到,只能回归眼下无聊的话题。
程伽宁自己也发现了,只有和郁淮柯待在一起或她一个人静下来做题时,她才是聚精会神的。
一路上蒲安靖像小喜鹊一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程伽宁身边常年冷清,没经受过这样的聒噪,起先还好,后来便一直沉默着听。到最后蒲安靖也有点窘迫,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气氛又冷下来,程伽宁先道歉:"对不住,我真的不太会聊天。"
蒲安靖有所领会了,嘴上说着没事,接下来却再也没找过她一起走。
程伽宁突然感觉有点挫败。
她生性喜静,却也不是孤僻,也还需要人烟。
只是能走进她心里的人少。
期中题目偏简单,程伽宁三门主课成绩更好一点,但头一次文综也做得有了感觉。
第一天晚上考完时雨停了,第二天天气有转晴的迹象。
她还是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去考场,偶尔能听到路人关于她的碎碎讨论声。
昨宵灯夜雨,都是转瞬即过的如梦似幻。她身边来来去去的,最后也化成乌有。
不在乎的她不曾挽留,只当从未来过。
第二天考完放学,程伽宁骑自行车把稿子寄给报刊,又买了些菜和信纸,刚回家天也刚暗透。
楼道里没有安灯,黑漆漆不见五指。她自认倒霉,摸索着往前走,由于太恐慌,腿好几次磕到台阶上,倒也不算疼。
踉跄地到家门口,她费很大劲才打开门进屋。
屋里又是一片黑。
类似的情况在冬天最常见,其次是阴雨天。方才她去寄稿子其实就感觉到又要下雨,只是没想到天黑的这样早。
小区治安不好,经常传出抢劫犯又作案的消息,从前奶奶要一遍遍劝慰她她才敢晚上出门,如今一个人了,她没法矫情,只能多加小心。邻居也都躲着她,生怕招惹麻烦,大概要是出了事,她喊破嗓子都没人应。
程伽宁鞋也没换,先锁好门后把买的东西放到一边,顺着墙缓缓蹲下去。
水泥小小的凸起划着后背,可等坐下去,又觉得冷。
但其实,更冷的是世间凉薄吧。
搁在头顶架子上的小手机亮起来那一刻,雨已经下起来了。
水滴扑打在树叶的沉重声音,和风呼啸着刮过时旧门窗破碎的哀嚎声混在一起,程伽宁愣了两秒,才听到相较显得细弱的手机铃在响。
她已经在地上坐了二十多分钟,下半身几乎没什么知觉了。撑着地面起身,拿到手机后又颓然地席地而坐。
奇怪,她手机号码只有郁淮柯知道,还能有谁打过来?
在黑暗里,程伽宁看清那点光亮,才意识到自己又思维定式了。
只有郁淮柯知道,那为什么不去想郁淮柯打过来的可能?
程伽宁自我反省着,但如今还是舍不得太为难自己。
她接起来:"郁老师,怎么了?"
"伽宁,考得怎么样?"
"……可能比从前的成绩更好。"
那边女性独有的温柔声线传过来,盖住了程伽宁耳边的风雨杂声,"那我很期待你的期中成绩。"
程伽宁:"老师有什么事吗?"
郁淮柯顿了一会,像是在思考,然后才说:"没什么,想告诉你,我周六下午没空,只能上午。"
"嗯。老师有早起的习惯吗?我们上午几点出去?"
郁淮柯刚备完课,高二期中考试的英语试卷还在手边,她用红笔写了密密麻麻一片。
其实给程伽宁播过去电话,她也感觉到了不妥当。明天去学校就可以见面,找个理由让程伽宁来自己办公室就行,没必要特意打个电话的。
或许因为,今天是郁淮柯搬进教工宿舍的第一天,宿舍暂时只有她自己,此刻和白天事多的忙碌一对比,晚上感觉分外孤独。
然而郁淮柯这边雨声清细,门窗牢固,感觉不出什么,程伽宁那边却很乱的样子,声音杂,只有程伽宁的声音还是镇定的。
也不对劲。她的语气太过镇定,听说可以出去玩后的反应也太镇定。
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郁淮柯下意识问:"伽宁,你是遇到了什么吗?还是不开心?"